第一卷 雏凤鸣 第二十八章 丽日百花明(第2/5页)

朱瞻基抬手示意正准备向屋内禀告的人退下,轻轻掀开门帘进到屋里。

孙清扬端坐在案几前抚琴,虽然头也不抬,却像是知道他进去了一般,琴声立时转为慷慨激昂,震越浑厚,如疾风骤雨般自指尖倾泻而出,一时间满庭肃杀。

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纷至沓来,由慢转快,铿锵有力的急弦犹如扣人心弦的战鼓,激昂高亢的长音好像震撼山谷的号角,令朱瞻基如同回到了北征的沙场之中,顿生豪情壮志,浑忘儿女私情。

而后,孙清扬抬头向他一笑,琴声由激昂变得婉转,幽如冷泉轻咽,疾若风掠深篁,如同三月春风拂面,又似酷夏的一缕清风,带着凉爽;宛若秋虫唧唧,诉说衷肠,再转皑皑白雪之中,红梅傲然盛开,淡淡清香。

在流转琴声诉说中,朱瞻基仿佛看到这些年的漫漫时光里,孙清扬如何长大:低回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自己如何思念: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而今如何辗转,荼糜香梦怯春寒,翠掩重门燕子闲。

一个长音之后,琴声也戛然而止,但余音逍遥缥缈,若有若无地在耳边萦绕。

孙清扬站起身,盈盈下拜,粉色衣衫间的桃花随她行走似在漫天飘落,洋洋洒洒,恍如大梦春秋。

这样娇艳的衣衫穿在她的身上,整个人却清雅浅淡,通身上下寻不出一丝烟火气息。

朱瞻基托住她的手,阻止她行礼:“四年多未见,妹妹的琴弹得越发好,也和我生分了。”

自永乐十一年他随皇爷爷北征北巡,一直未返京师,等去年十月回来时,清扬妹妹已经及笄,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不能再见男子,更不可能和他说话,他只能偷偷骑在碧云阁的墙头,爬到她寝屋窗外的树上,悄悄看她。

这还是久别之后,他们头一回面对面相见。

孙清扬微微一笑,轻轻将手从朱瞻基手中抽出:“皇太孙长大了,清扬也长大了,自然不能像儿时那般熟不拘礼。”

朱瞻基贪婪地看着她:“妹妹长大了,也更好看了,比这天下间的女子,都要好看。”

“殿下夸奖,这天下间殊多佳丽,清扬哪能个个都比得过,春花秋月各有丽姿,殿下何必以一人为念?”

“这不是妹妹的真心话,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朱哥哥吧,我喜欢听你那么叫我。”

“这是清扬的真心话。殿下,清扬感谢你对我情深义重,为着自小的情分甚至不惜和你父母、皇爷爷反目,但你可曾想过,你那样做,置清扬于何地?”

朱瞻基心痛难忍:“正是因为我当妹妹是心上的唯一、第一,所以才会那样做,妹妹这样说,可曾想过我的心情?”

“全了殿下的心愿,天下人却会因此事,说我是魅惑皇太孙的妖女,令你做出不忠不孝之事。殿下饱读诗书,应知‘长者赐,不可辞’,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你怎可一意孤行?”

“可是,你难道要我违背心意,去娶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女子为妃,和她同床共枕吗?”

孙清扬眉宇微颦,唇角却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只是声音略有些飘忽地说:“这天下间,有几对夫妻是之前相识相知的?何况,殿下是储君之子,又有皇太孙的位分,将来就是这大明的帝王,定会有佳丽三千,后宫如云妃嫔,你将会和许多之前没有见过面的女子把臂同游,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朱瞻基怒吼道:“如果这是开始,我也希望是和你开始,是你做我的妻子,是你最初和我把臂同游,芙蓉帐暖春宵苦短,都是和你、你!不是其他的女子。如果不是你和我一起看这秀丽江山,又有何意义?”

孙清扬泫泪欲泣:“殿下这是要我做罪人吗?因为我与皇爷爷、与父母反目,纵然你我能够双宿双飞,不被他人祝福,又有何快乐可言?何况,皇上只是不让你娶我为妃,仍封赏我为太孙嫔,我们仍然可以在一起,一同看万里江山,只要结局是我们在一起,殿下又何必执意是谁做了你的最初呢?”

在朱瞻基的记忆里,孙清扬几乎没有哭的时候,如今她虽然只是红着眼眶,眼泪打转,但已经足以令他心神慌乱,忙不迭地哄她说:“你别哭,别哭,我都依你还不成吗?”

孙清扬破涕为笑:“真的吗?你以后决不进宫去闹皇上,此事均会听从他们的安排吗?”

朱瞻基见她笑得着实甜美可人,心口只觉得如重石锤过,痛不可当,却也随着她笑道:“只是,委屈你了。”

孙清扬如往日一般散漫嬉笑:“委屈什么呀?天下间多少女子想做英俊非凡、文武双全的皇太孙之嫔,哎,这一下,可不知有多少人妒忌我,你可得给我挡着,别让她们飞眼射刀取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