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情知此會無長計(第2/3页)



  他缓缓别过脸去,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负在身后的手紧攥成一拳,殿中这样静,几乎能听见他指节骨骼轻微的“咯咯”声,他的语调与往常并无二至。”方才摩格特意来见朕,要求朕许你和亲!”他的眼底微见秋露寒霜之色,带了一抹厌弃,“是什么时候,他盯上了你?”他瞥我一眼,语底有幽然意,“你这张脸这般吸引朕,必会吸引旁人。朕实在不该让他见到你!”

  我身子一震,万万想不到摩格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我急忙跪下,含泪道:“臣妾乃天子妃嫔,怎可委身和亲,摩格实在荒谬!”

  “朕何尝不知他荒谬!”玄凌恨恨道:“朕以你方才的话去堵他的嘴,谁知他搬出汉元帝典故,以明妃昭君比你,要朕割爱!”

  一去朔漠千里,我忽地忆起摩格那句话,——“所以,你要记得,你杀了我的妻子,就必须还一个给我。”我骇得无以复加,他果然那么那么快就来实现他所言了。我伸手攥住玄凌的袍角,“明妃出塞乃是元帝毕生之痛,何况臣妾乃四子之母,若真如此,以后皇子与帝姬要如何抬得起头来做人!”

  “他告诉朕,赫赫风俗,子承父妾,连庶母都可以接受,何况是你。”玄凌的指尖微微发颤,如同他此刻话语尾音中难掩的一丝颤音,“摩格的性子即便知道军中时疫泛滥亦不肯轻易低头,大周虽然以时疫逼住赫赫一时,但难保他们找不出治时疫的房子,且战事绵延至今,大周也是元气大伤,朕问过户部,现下所有粮草集在一处也只能够大军三五月之数,彼此僵持只会百害而无一利。摩格明明白白告诉朕,只要许你为赫赫阏氏,再与他治疗时疫的方子,赫赫大军便退回边境,只要每年三千粮草,十万银帑便可,从此再不与大周起战火烽烟。”

  他停下,不再言语,唯以幽若暗火的目光直视于我。夜色似巨大而轻柔的乌纱轻缓飘拂于黯沉的殿中。早已过了掌灯时分。因着没有玄凌的旨意,并无一个人敢进来掌上***。我以默然相对,心中酸涩难言,却不知为何,眼眶中只觉干涩,涩的有点发痛,却并无流泪的行动。周遭的黑暗让我觉得茫然而麻木,我点起一枚火*子,缓缓地点上一盏铜鹤街芝的橙火。幽幽暗暗的烛光里摇曳似一颗虚弱而空茫跳动着的心。

  微黄的烛光里,忽然觉的眼前这张看了十数年的面孔是那样的陌生。只是依稀,这样的陌生,何时见过的,仔细回忆,却原来,在我离宫的那一夜,他也是这样的索然的神情。

  他依然不语,只是等着我开口。

  他的话已到了这样的地步,何必再逼他说出更凉薄的言语。罢了罢了,此身荣华是他所给。

  我敛衣,郑重下拜,“两害相衡取其轻也。臣妾身为大周的淑妃,深受皇上宠爱多年,心惶恐不安,一直不知该如何以为报。如今,是臣妾报皇上恩德的时候了,臣妾不敢爱一己之身,但凭皇上所遣。”

  他似是松了一口气,不觉掩面道:“朕是一国之君,但凭……但凭你自己做主吧。”

  心头豁然一松,似一根紧绷的弦骤然蹦断,反而空落,唇角浮起一丝哀凉而了然的笑意,他原来,凉薄如斯。

  俯首下去的一瞬,我忽而莞尔,竟是笑自己,何尝不晓得他的凉薄,竟何必抱上一丝希望,他会顾及孩子而留下我。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我原不该寄望与他。

  所谓恩宠眷爱,在宫宇深处,总也比不上江山前程,社稷安稳,当真的,我若真开口要他垂怜回顾,那真真是自不量力。

  额头鄂上冰凉的金地,口中缓缓道:“臣妾不敢忘恩。”

  有霍霍的风吹散我的话语的尾音,漫上我冰凉的脊背,“淑妃娘娘三思,不可如此!”那熟悉的声音,欲帮了罕见的果决兴凌属,他正声道:“娘娘不惜一己之身,可只怕会陷皇兄于不义之地!”

  李长急的满头满脸的汗,急急跟在他身后,“皇上未传召,王爷不能进去。”

  我起身,用理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六王多虑了。”唇角平静地牵起冷然的弧度,“是本宫自愿的,皇上并未强迫本宫。”

  他迎着我的冷静,拱手道:“娘娘自然不愿让皇兄为难,可是娘娘一旦和亲,皇兄便会如汉元帝一般,为千古后人耻笑。”

  玄凌喟然,望向我的眼神大有不舍之意,“朕与淑妃十余年夫妻恩情,来日汉宫秋深朕形单影只,看着胧月,灵犀与涵儿的时候,朕又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