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姹紫嫣红开遍(第2/6页)



  时光一宕,只叫人觉得无情。云意殿还是云意殿,只流转了花样容颜。如今,只剩下我独自置身宝座之上,看着从前的时光仿佛又回到眼前,一场镜花水月的繁华。

  “太学礼官朱衡铭之女朱茜葳,年十四!”内监念到这个名字,音调拖得格外长。

  玄凌转首问皇后,“朱衡铭——是皇后的堂兄?”

  皇后端容半日,此刻方有了破冰的笑意,“是。堂兄自幼得母后教诲,是极老成的人,茜葳是堂兄的幼女,秉承了她父亲的性子,倒是懂事。”

  “懂事便好。”玄凌唤她,“你上前几步。”

  茜葳依言上前,皇后扬一扬脸,德妃会意,举起盏中茶水往地上一泼。茜葳却是从从容容踏水而过,并未有半分迟疑犹豫,也无避让之色。

  玄凌不觉含笑,“确是朱氏的好家教。”

  皇后微微含笑,如春风吹动波心,“茜葳今年十四,予漓十六,年龄上也堪相配。倒非臣妾偏心,只是很喜欢茜葳的稳重,恰如淑妃当年。”她笑着看我,“妹妹当年也是如此,可还记得?”

  玄凌忆及往事,不觉唇角含了温柔笑意,打量茜葳道:“今日的打扮也很妥当,清简而不失尊贵。”

  茜葳着一身葵色纱地彩绣花鸟纹大袖衫子,一条烟水绿牡丹纹齐胸襦裙,的确衬得她颇有几分楚楚。

  站在茜葳身后两列的正是忧心如焚的许怡人,她咬着嘴唇,鼻尖沁出晶亮的汗珠,奈何她前面的秀女太高,实实遮住了她的容颜。

  这几日玄凌朝政繁忙,或许忘了许怡人之事亦有可能。我心口不觉吊起,因着朱氏的缘故,玄凌似乎还是喜欢朱茜葳的,若等他开口定下了茜葳,之前种种功夫,可都是白费了。

  我莞尔一笑,“皇后抬举了。臣妾当年哪有朱小姐这般年少稳重,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我眼波温柔,只定在玄凌身上,“皇上最心疼皇长子。朱小姐出身后族,身份尊贵,匹配给皇长子倒也堪宜。朱小姐与皇长子本是姑表之亲,不知素日宫中来往可曾见过,彼此可还心仪?”

  皇后正待要说话,德妃恍若未觉,笑吟吟道:“朱小姐很会选衣衫颜色,烟水绿原是皇上喜爱的颜色。臣妾倒记得,皇长子素日倒很喜欢樱色。说起来,若皇长子看见了朱小姐,也会觉得她更合皇上的眼缘呢。”

  玄凌摇头轻笑,“德妃和淑妃在一起久了,惯会淑妃那些油嘴滑舌。”

  德妃盈然一笑,举起障面的水墨团扇遥遥一指,“话说起来,与朱小姐同列的不是有一名着樱色的女子么?”

  玄凌随手一招,出来的正是许怡人,一色樱子红对襟碎梨花绡纱新衣,底下月白色水纹绫波裥裙,横挽一支梅花银珠长簪,清爽中不失娇艳动人。

  司礼内监唱道:“随国公养女许怡人,年十六。”

  玄凌闻得“许怡人”三字,眉心一动,便往下瞧去,不觉颔首道:“姿容不错,年岁也与予漓相当。”他问立于阶下的怡人,“可读过书么?”

  怡人不假思索,“《女则》之外,也略读过《诗》《书》。”

  玄凌想一想,“朕考一考许氏与朱氏,你们各自想好再回答朕。”二人恭声答了“是”。玄凌道:“《诗经》开篇《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作何解?”

  茜葳略一沉吟,从容不迫道:“诗三百,思无邪。《关雎》是讲后妃之德,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身为贤德后妃,应为君主求取淑女,繁衍子嗣。”这是毛夫子所解《诗经》,圣贤所解,必不会有差池。皇后含笑颔首,端过茶盏饮了一口,颇见轻松之色。

  怡人颇为踌躇,只是沉默不语。经不住内监再三催促,片刻,她似下了极大的狠心,镇定神气,仰面含笑道:“诗三百,贵在民风淳朴,举止自然。淑女与君子皆出自民间,淑女窈窕,君子见而思之,可见百姓不顽化;君子求之不得,亦不失礼,只辗转苦思,可见民风淳厚,并非强取豪夺之人,乃是教化之功。所以臣女以为,《关雎》只写民风,不讲后妃之德。民间皆是淑女君子,品格高贵之人不拘于后妃之间,天下又怎会不大治呢?”

  玄凌沉吟片刻,含笑抚掌道:“以小礼而见大德,很好。”

  皇后眉心微蹙,轻轻向玄凌道:“听闻随国公只有两子,这许氏是养女,门楣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