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意娘(第3/5页)



  我默默沉思,蓦然想起在上京辉山那一日,红河日下之时,江山如画的场景。那是世间男子尽想掌握手中的天下啊。

  舒贵太妃怜惜地凝视我,“你怀着身孕回宫之后必定树大招风、艰险重重。旁的人我不知道,唯有太后,你必定要慎重待之,千万小心。”

  “太后…其实还算疼惜我。”

  舒贵太妃微微蹙眉,须臾,松了一口气,“她肯疼惜你就好。”她停一停,“此人心机之深让人难以揣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心爱之人也可以痛下杀手,实在叫人后怕。想当年…她何尝不与我姐妹相称?”

  姐妹相称?我心底微微发冷。陡然听见这句话,仿佛被人用力扇了几记耳光,眼前金星直冒,只觉耻辱和疼痛。

  我沉思不已,舒贵太妃的话叫我陡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不由自主便问了出来,“我曾无意间听太后的近身侍婢孙姑姑说起,仿佛…太后与摄政王…”

  窗外细雨潺潺,舒贵太妃双唇紧紧地抿着,良久,她的嘴唇亦抿得发白了,才缓缓吐出一句,“朱成璧…她与摄政王确是有私情!”

  我脑中一阵发麻,头皮上似乎有无数细小的黑虫爬过去,惊得几乎连寒毛也要竖起来了,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小虫的触角从皮肤上划过的粟栗。若真如舒贵太妃所说,太后与摄政王真有私情,那么后来的朝政纷纭、波云诡谲,太后竟然亲手刺杀了摄政王,夺回王权,一举扫平其所有羽翼,是何等厉害的手段。亦是要何等的心智与狠心才能杀得了自己的情人?我几乎不敢也不能相信。

  仿佛很久的时候了,好似是在我小产之后,我的绢子落在了太后的寝殿里,我想去取回的,却在太后寝殿外的桂花树下,听见服侍太后的孙姑姑说:“太后昨晚睡得不安稳呢,奴婢听见您叫摄政老王爷的名字了。”

  若不是爱着恨着惦念着,一个女人何以会在睡梦之中叫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人的名字呢?他和她是政敌,为了权力针锋相对,为何她会叫他的名字呢?

  而太后,却在沉默之后肃然道:“乱臣贼子,死有余辜!我已经不记得了,你也不许再提。”然后她叹息了,极缠绵悱恻的叹息了一声。

  是了,她那一声叹息,分明是为了摄政王的。她说她已经不记得了,却还在梦中念念不忘,呼唤他的名字。

  她是记得他的,或许还爱过,却亲手杀了他。

  如此心机深沉的女子,绝不是我从前在宫中所见的那个不问世事、只知理佛的已经垂垂老矣的病老妇人。想到眼前舒贵太妃的境遇,从前我对太后的敬畏尊重,此刻却被蒙上了一层莫名的清冷而深刻的畏惧。

  我安静道:“太后如何我尚不知晓,但如今的皇后是她的侄女,她的厉害我倒是饱尝不少了。”

  舒贵太妃拉着我的手,眉眼间有灰色的忧虑,“你这一去便再没有退路了,一定要自己小心。”

  我颔首,“死者长眠地下无知无觉,而生者还要挣扎着承受活下去的担当。从今后我与太妃在不能互相照应了,太妃也要珍重自身。毕竟这世上清的至亲,也只有我们了。”

  帘外雨已停了,檐上不时滑落一滴带着青苔气息的残玉,太妃痴痴望了许久,慨叹道:“能彼此好好活着,也算是安慰了。”

  我默然,伸手撩起窗上的帘帷。昏暗雨夜过去,微紫的东方透出一缕晨曦,竟然也是晴天了。

  如此,我便安心养胎,静静把自己的心思磨砺成一把寒锐青霜剑。李长不便常常出宫,却遣了他的徒弟小尤每日晨昏出来探望,十分殷勤。

  小尤笑说:“皇上在宫里可是每日都要问起娘娘的安好的。”又笑:“说起否极泰来,宫里没人能比得上娘娘的。”

  我淡淡笑道:“当年我被囚无梁殿也是你来服侍的,如今还是你。可见我若要否极泰来,总少不了你这小猴子在旁边。”

  如此一个月过去,玄凌的旨意还没有下来,却是芳若来了。

  这日芳若领着一行宫人,捧了食盒衣料迤逦而来。一见面便拈了绢子笑道:“长久不见,今日真当刮目相看了。”说罢盈盈拜倒:“奴婢芳若参见甄妃娘娘,娘娘金安。”

  我忙扶她起来,含笑道:“皇上的旨意还没下来呢,姑姑这样说是要折杀我了。”

  芳若一径微笑:“娘娘的事皇上已经和太后说了,太后也没有异议。又听说娘娘怀了身孕,可高兴着呢。”言毕笑容满面道:“还没恭喜娘娘呢!”说着指一指身后宫女的手中的东西,道:“这些都是太后叫赏下来的,给娘娘安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