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丁香结(第3/5页)



  我忙忙道:“太妃过誉了,叫我怎么敢当。”

  舒贵太妃正色道:“我并不是要夸你。”她微微凝神,似沉浸在美好回忆之中,笑容如花雪堆树,清月明光,“今日再闻琴笛合奏,很有当日我与先帝合奏的情味了。”

  舒贵太妃说者无心,我听在耳中,心下如琴弦五丝,被谁的手用力一拨,铮铮地乱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转首过去,正好遇上玄清的目光,不觉五内灼热,面红耳赤起来。

  偏偏积云又道:“太妃说的是呢。别的琴笛便也罢了,咱们的‘长相思’与‘长相守’却不一样,非要考较弹奏者的功力与技巧,光有功力与技巧还不够,还要合奏时心有灵犀,彼此知晓。更要紧的是,要有情致在里头,要不然,哪里有相思、相守的韵味。”

  我心头一紧,脸上却若无其事笑道:“听积云姑姑这样说,倒是叫我瞎猫碰上死老鼠给撞上了。可不是误打误撞么,我只和王爷合奏过一次,要说彼此知晓还说得过去,若说情致韵味,那可真真是贻笑大方了。平白叫太妃笑话。”

  积云姑姑笑道:“是我说的高兴,望了分寸了,娘子别见怪才是。”

  我忙道:“怎么敢呢。”

  舒贵太妃缓缓斟了一盅茶递到我手里,淡淡笑道:“话说回来,合奏者最考较的是彼此契合的默契,若失了默契,只怕技艺再高超,终究是也是枉然。总之今日得以再闻‘长相思’与‘长相守’二者和鸣之声,我亦无所遗憾了。”

  玄清伴在舒贵太妃身边,亦笑道:“从前不过是琴笛合奏而已,如今还有母后歌唱,当真可算是完满无缺了。”

  我亦笑:“诚然若王爷所说,琴笛合奏只能感受其间韵味,不若直接唱出《长相思》歌词,更是别致。世间的情意于太妃而言,是直接明了胜于隐约婉转的,才符合太妃的性子。”

  太妃眉开眼笑,慈爱地揉一揉我的头发,道:“甄娘子也是我的知音了。”

  我笑盈盈道:“太妃这样说,可见是真心疼爱我了。”

  舒贵太妃笑着抚一抚玄清的肩头,为他掸落数朵落花,笑道:“母妃的知音,也是你的知音,想来你和甄娘子也能谈的上几句。”

  玄清大笑,“母妃不知道,以往论起几句诗书史论来,儿子若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了娘子下风,真是惭愧不已。”

  舒贵太妃骇笑,指着我道:“甄娘子看着温柔婉约,不想言辞口锋这样厉害,能叫我儿子甘拜下风的,真真是了不得。”

  我掩唇而笑:“王爷谦虚得口不择言呢,太妃也信么。王爷不过是当您的面哄我两句罢了。转过身去不知要怎么笑话我呢。”

  玄清闻言急道:“清当真是说实话的,断断不敢笑话娘子。”

  如此说笑一番,便也散了。玄清也向太妃告辞,送我下山去。

  玄清走在我身边,阿晋牵着马远远跟在后头,山路弯弯,清风徐徐扑面而来,夹杂着青草奔放而清冽的气味,吹得人神清气爽。风中隐隐闻得一丁点马脖子上铃铛的叮铃之声,远远的,像是谁唱着一首叫人愉快的歌曲。马蹄踏在山野落花之上,亦有甘甜芬芳的汁液漫香满路。我与他隔着一拳的距离默默并行,谁也不说一句。

  山路口有大株的野芭蕉生长,明晃晃的阳光似瀑布飞洒下来,阔大的芭蕉叶如即把蒲扇凑在一起一样巨大,在如金粉四散的阳光下,本就翠绿的颜色愈加浓翠盈盈,直要滴落下来一般,散发着生长健康的植物才有的青青的气味。芭蕉树中央有几枝刚抽出的新叶,嫩黄的颜色新鲜地卷曲着,似几支燃烧着的巨烛。地下长草中零零落落地开着几枝丁香花,淡紫或浅蓝的颜色,开得纤细柔和,如含羞带笑的二八少女。

  我见玄清含笑注目在芭蕉与丁香之上,不由也笑道:“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1)王爷可在笑这个?”

  他眸中含着清亮的笑意,“不知该夸娘子聪慧呢还是说娘子可怕?”

  我的笑从心底满满漫出,“那么王爷的意思是说我侥幸猜对了。”

  玄清伸手拈起一朵紫色丁香轻嗅不已,“清正是想起这一句才笑。眼前虽然丁香与芭蕉同在,可是此刻清与娘子皆是心情舒畅,未见离愁相思,这句话实实是不应景了。”

  我笑着指向怀中所抱的“长相思”,“有此物在此,也算不得不应景。这琴本就是叫‘长相思’的。”我看着他手指间的一朵丁香,轻轻道:“它很漂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