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沉浮(第3/4页)

颖嫔轻嗤一声,媚眼如丝:“皇上,那个时辰正是午睡的时候,冬日里风大,臣妾再不懂事,也不会抱着公主往风口上去呀。”

皇帝眼睫一闪,微有疑色。嬿婉凄然开口:“皇上,如今是冬日吗?风很大吗?臣妾都不觉得。臣妾甚至分不出白天黑夜的区别,臣妾只想自己的孩子,臣妾的孩子……”

春婵含泪道:“皇上,自从七公主抱养在颖嫔宫中,小主日夜思念,神思恍惚……”她犹豫着看了一眼嬿婉,难过道,“小主的神志与往常不同……”

皇帝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儿女养在别的嫔妃处是常有的事。颖嫔出身高贵,性格大方……”他叹口气,“别称呼七公主,颖嫔给她起了名字,叫璟妧。”

“璟妧,璟妧……”嬿婉喃喃呼唤,眼泪肆意而出,紧紧地裹着被子,颤抖着声音道:“臣妾知道,臣妾不是一个好额娘。出身微贱,学识浅薄。但是皇上,臣妾的爱女之心是一样的,并非因为臣妾罪过有所缺失,反而让臣妾觉得更对不起她。”

颖嫔听出她话中之意,急急道:“皇上,臣妾侍奉皇上多年,唯一的遗憾便是未有生育。幸得皇上垂爱,将璟妧养在膝下。臣妾每日亲自照顾,如同己出,臣妾实在舍不得。”

皇帝安抚地握住颖嫔的手,柔声道:“上次你阿玛入宫觐见,特特提起你为膝下虚空苦恼,所以朕特意将璟妧养在你身边,也好略作宽慰。”

颖嫔粲然一笑,反牵住皇帝的手,颇为安心。

颖嫔觑着嬿婉浑身湿腻腻的样子,满脸关切之意:“令妃落水,得好好养一阵子才好。皇上,您答应了臣妾一起用晚膳,时辰不早,咱们早些回去吧。”

皇帝朝着颖嫔温柔一笑,转身意欲离去:“虽然你也是孩子的长辈,但朕还是要谢你,谢你救了庆佑。朕只有这一个外孙,璟瑟只有这一个儿子,幸好他没事,幸好……”

“皇上,和敬公主只有一个儿子,臣妾也只有一个女儿璟妧。皇上,璟妧有颖嫔悉心养育,臣妾不敢奢求能将璟妧接回身边,让颖嫔备受分离之苦。但求皇上垂怜,让臣妾能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吧!”

皇帝脚步一缓,却未出声。龙袍的一角拂过深红色的门槛,旋起浅金色的尘灰,将他身影送得更远。嬿婉失望的泪坠落在飞蓬般的烟灰里,落成晶亮的不完满的水滴。

是夜,皇帝本欲独自歇在养心殿中。或许是颖嫔处婴儿的啼哭让他有所念及,或许是白日的落水之事让他仍有余悸,在合上奏折之后,他唤来了李玉。

李玉的毕恭毕敬似乎惹来皇帝的不甚耐烦,他问:“敬事房是否送绿头牌来?”

李玉道:“敬事房的人正候在外头呢。”他击掌两下,徐安捧着绿头牌进来。灯火明耀之下,红木盘中牌子泛着绿幽幽的华彩,仿佛是招人的手,引着皇帝的目光凝住。

皇帝的手如行云流水般划过,在“令妃”的牌子上略略一停,复又逡巡,末了停在“婉嫔”的绿头牌上。

徐安愕然,还是李玉赔笑:“皇上真是长情之人,您是有些日子未见婉嫔了。”

皇帝看他一眼:“去吧。”

徐安哈着腰道:“奴才这就去接婉嫔小主。”他迈开步子,才走到殿门口,只听身后郁然一声长叹:“换令妃来吧。”

徐安不知皇帝为何心意忽变,却也不敢多问,赶紧答应着去了。

这一夜翻牌子的风波很快湮没在日常生活的琐碎里,似乎谁也没有放在心上,那是因为,实在也不值得放在心上。而下一个月,皇帝又召幸了她一次。此后,皇帝对嬿婉仍是不加理会,连官女子的开销也未改变。一切,仿如旧日。

而嬿婉,却因着这两次宠幸,实实有了身孕。

江与彬传来这消息的时候,茜纱窗下滤来浅橘淡金的骀荡春光,安静地落在螺钿小几上新折的一捧尺多高的绚烂海棠枝上。花开如流波碎锦,却是无香,极是雅静。

熏风微来,曳动珍珠垂帘的波縠越发缱绻而温媚。春衫薄媚,软缎衣袖悄然退至皓腕之上,如懿只是静静落下一枚白玉棋子,淡淡含笑。

海兰坐在如懿对面,拈了一枚黑子浅浅蹙眉:“令妃倒真是个有福气的,才生下七公主多久呢,便又有了孩子。”

江与彬沉声道:“是,已经五个月了。令妃有孕后并不敢请太医院请脉安胎,所以一直到显怀,太医院才知情。”

如懿挑眉:“她胆子倒大。”

海兰轻嗤:“不是胆大,是胆子太小!生怕咱们害了她这辛苦怀上的孩子。”她颇有些埋怨,“从她跳下水救了和敬公主的心肝宝贝,姐姐就该万分防着她东山再起。到底,皇上还是宠幸了她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