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阮宁和澳门归(第2/3页)

小栓叔叔吓傻了。他从没受到父亲从此严厉的斥责。

小栓爷爷喘着粗气,缓了好一阵子,才道:“把阮静从美国接回来,老子的孙子不吃洋鬼子的粮食!”

小栓叔叔阮敬水二十岁结婚,二十一岁生了长子阮静,如今十四岁,正在美国读初中。

他大气不敢吭,只是点头。

小栓爷爷姓阮,新中国建国后靠着两场大战打回来的头一份的阮。

他十五岁参军,二十岁为自己改名阮令,意为告诫自己,军令如山。

阮令生两子,敬山和敬水。

敬水两子,敬山一……女。

小栓是个女娃。

当时为了避阎王,消灾的先生连性别都要求家人混淆。

阮敬水默默退出书房,阮令却失望得眼角藏泪。

他说:“你……不行。”

阮敬水握紧了手。

七月八月皆是暑假,九月又开学,阮家两个孩子都要读二年级了,阮令颇平静地对暨秋说:“小栓名字便改回来吧,我瞧她都好了。”

张暨秋快哭了。小栓小时多病,便一直没定学名。当年公公说了,孙辈的名字都从“致敬中国”中取,大孙子先生,喜静,便取了静,二孙子顺了致,到了下一个,应叫“阮中国”了吧。

这特么叫什么名儿。

阮奶奶欢喜着抱着小栓,笑道:“阮中国,多俊的名儿。”

小栓啊,你叫我啊奶。

阮爷爷淡淡一笑:“是阮宁。宁静致远的宁。”

她不过女孩,却排在两孙之前。

众人脸色骤变。

小栓懵懵懂懂地从张小栓变成了阮宁,夜里偷偷擦了几回泪,心道这名儿着实不爷们,读了二年级,还如何大杀四方震慑众人。

十月,园子里的孩子们都掀起了骑“好孩子”童车的风潮,阮爷爷给两个小孙孙各买了一辆。阮致学得快,很快就卸了两个辅助轮,小栓骑得歪歪扭扭,最后却还带着一个轮儿,上学时候吭吭哧哧,整个身子还是往辅助轮一边倾,梗着脖子,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每次带着独轮儿童车迟到,桀骜不驯地罚站在二年一班的门口,是他,是他,还是他。

小栓改名为阮宁,从一年级升上来的老同学依旧喊他小栓,没人觉得他不是张小栓,没人觉得他不是男人。

事实上,他比一学校的男生都要像男的,比如同桌林迟,林迟一贯被他认定为没有男子气概,像个娘皮。

二年级开了学,二人莫名其妙地,又成了同桌,而宋林和阮致同桌。宋林和阮致小栓三人玩得死铁,小栓那样心眼直脾气坏的,反倒让宋林和阮致这样心眼多的孩子觉得容易把控。

小栓则是雨露匀沾的类型,跟谁都能玩一玩闹一闹,宋林阮致对他推心置腹当成知己并且是唯一的知己,小栓对大家却是一样的感情,好时推心置腹,气时打捶一通,未有谁特殊。这是他没心没肺惯了的缘故。

脑门上写着“我很屌”的儿童的同桌林迟最近有些懵。

他发觉了一件事,这件事令他有些费琢磨。

小家伙有点闷闷的,回家同奶奶说了,奶奶揉着这孩子绒软的脑袋,心想孩子们的岁月倒是真可爱。

“他这样,不叫变态。”林奶奶定性。

林迟叹气:“可他这样好奇怪。明明是……却一直以为自己是男孩。”

林奶奶微笑:“林林,你很关心他。”

她昵称孙儿林林,从不提及“迟”字。

林迟翻开了英语词典,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大家都关心他。”

因为他是坏孩子。他出格的举动是禁锢着孩子们,使大家循规蹈矩的学校中,唯一的乐子。

窗外的黄瓜爬满了藤,再不吃,便真要变“黄”瓜了。他小心摘下几枚,用干净的手绢包着,第二天清晨送给了小栓。

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这坏小孩咔嚓咔嚓地咬着,感觉才算稍稍还了坏小孩时常给他带点心的馈赠。

莫名想起在乡间参加婚礼时听到的一首俚曲,又觉不对。

他记性一贯太好。

我抱一采韭,送你半坛酒。

因韭从你来,故而才舍酒。

明晨厨间韭,明夜烛台酒。

酒浓韭亦浓,铺盖连理红。

十一月时,期中考,小栓数学第一次考了一百分,甭说别人不信,他自个儿都不信,直追着数学老师到厕所,在墙边立个小脑袋,傻乎乎问:“马老师我数学是考一百吗?”

马老师被他吓得尿都分岔了,拎起教鞭追了他半个操场,跑完了,小栓气喘吁吁眼睛却亮晶晶——诶马老师我数学是考一百吗您有没有骗我。

马老师啼笑皆非,直点头:“一百,一百,是一百,这伢子!”

小栓背着书包骑着儿童车晃晃悠悠晃回家,推开门就是一句妈我考了一百!

一转眼,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蓝色毛衣的温柔少年。他正在收拾手边的书籍,诧异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眼前板寸头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