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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你认识我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是这样。”她说,“现在也是。”

我知道她任性和固执,也知道她脾气算古怪,

但从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不说再见。

原来她相信说了再见,就永远不见。

这样也好,或许十几年前正是因为不说再见,反而再见。

“对不起。”她突然说。

“啊?”我吓了一跳,“你从来不会对我说对不起啊?”

“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我心头一震。

“为什么你现在说对不起?”

“总之,对不起。”她说,“因为我后悔了。”

我想起十几年前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在M栋侧门水池边。

那时她说:“如果将来我后悔了,我一定会跟你说对不起。”

我一直记得这句,因为她从来不说对不起的特质太鲜明。

“你后悔了?”

“嗯。”她说,“虽然第二个决定是对的,但我后悔了。”

“为什么?”

“我也看过《借物少女艾莉缇》这部动画电影。”她说,“你也已经是我心里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你将永远存在,我无法离开。”

“你后悔这决定?”

“嗯。”她说,“我不该天真地以为能永远离开你,我其实要做的,只是好好跟你道别。”

“其实你不用说对不起。”我说,“即使你后悔了,你仍然像你刚刚说的:‘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但我承诺过,如果我后悔了,我一定跟你说对不起。”

“你或许有语言表达障碍,但你真的是行动的巨人。”

“然而对于我的第一个决定,我至今仍是无怨,更是无悔。”她说。

她的眼神十分坚定。

我果然游不出她的眼神,更无法在旋涡中上岸。

“我现在还是一个人。”她说。

“我现在,还是有所谓的,我的她。”我说。

“我知道。”

“我却……”我叹口气,“不知道。”

“不要叹气。”她说,“我从来不想给你任何压力。”

她的眼神渐渐变暗,好像电影中影像淡出那样。

“怎么了?”我问。

“我把勇气全部用光了。”

“没关系。”我笑了笑,“你已经说了很多很多,可能把过去十几年没说的,都说完了。”

“可是……”她欲言又止。

“嗯?”

“我一直学不会好好道别。”她说。

我突然惊觉到危险,这句话给我的感觉,

跟十几年前在M栋侧门水池边听她这样说时的感觉很像。

想起刚刚舞萩舞动的样子,她会不会在舞萩第二次舞动时,

又做了个决定?

“你是不是……”我心跳加速,“又做了什么决定?”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但是缓缓点了点头。

“那么,说吧。”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是不是决定请我吃饭?”

“你的白目,始终没变。”

“你也始终任性,总是突然做决定。”

“该决定时,就该马上决定。”她说,“其实如果从来没做决定,也是一种决定。”

这句话对我有如当头棒喝,让我仿佛大梦初醒。

“我今天已经把这辈子的勇气,全部用光了。”她说,“从现在开始算,未来的我,可能永远胆小。”

“你还是试着说吧。”

“我现在根本没勇气说出来。”

“那怎么办?”

“我写信给你吧。”她说,“说会有语言表达障碍,写应该不会吧。”

“你不会又搞出不告而别那一套吧?”

“绝对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另一个十四年了。”她说。

我们凝视彼此,时间仿佛冻结了。

场景不断快速切换:M栋侧门水池边、黄金海岸海堤、沙滩、大菜市包仔王、白色建筑、回转两次的早餐店、她公司楼下、星巴克、云平大楼、下雨时的骑楼末端、她家巷口、7-11门前……

“该走了。”她打破沉默,也避开凝视。

“嗯。”我说,“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