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一期一会(第7/8页)

是,就差见到他了,这一步差池却差开了那么遥远的时光。那是那样凌乱的情感拼凑起来的没有去路的今天。凉夏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的人,此刻却发觉其实是此生不应再相见。

桐颜说你看你看,你看这个,你看那个,凉夏手里的烟渐渐被她折成了对折,在手心的汗里变得湿软。

桐颜说,“如果专题通过,周末他就来吃饭,我来做,你有福啦。我们想着以后可以一起做摄影工作室呢,我觉得他多经历多看真的是有好处,年轻嘛。”

凉夏点点头,说我累了,先休息去了。手里的烟丢进纸篓,转身带上了卧室的门。

床头上依旧摆放着那张昭阳在14岁时为她拍下的瞬间,单薄的一张脸,早已面目全非。她拿起那张照片,这是不可能完成的相认。

桐颜在客厅里一张一张翻看照片,很快忽略了凉夏刚刚的反应,和朝阳聊着QQ。

凉夏打开卧室的门,默默看了一会儿聊QQ正high的桐颜,呼出一口气,走出来喊她,说:“桐颜,和你说个事。”

桐颜摘了眼镜转过脸望着她,对于她的认真迷惑不解,而凉夏看到的却是再次被确认的不同,她所熟悉的桐颜,惯常平静的脸上弥漫柔软的神色。

她说桐颜,我想离开北京。这两天就想走。

好像是梦境,明明是热闹的参与者的身份,忽而转成了看客,画面迅速退成了无声的远景,一时无法适应。桐颜问她,“为什么。”

凉夏照旧裹着她那条橄榄绿的刺绣披肩,踢掉人字拖蜷进沙发的角落,“我被自己驱使着走啊走啊,这么多年。我离开父母留在故乡,我离开故乡去了杭州,我离开杭州匆匆来到北京,心里好像被一团雾气笼罩,照不亮以后的路。这感觉,不好。我想,换种状态。”

因为一个西湖,她就去了杭州,因为苏岩说爱她,她就钻进了他的生活,因为晋浔说你来北京,于是她就来到了北京。可是,她总要只因为自己,再走一次。

桐颜知道,凉夏是向来不肯多开口谈论自己的人,她身上的秘密许多时候让桐颜沮丧,话已至此,桐颜大抵是明白了,她说,“凉夏,我给你时间离开,给你时间思考,可是我希望你能够回来。这里就是你在北京的家。无论你走多久,想明白了,就回来。还有,凉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可是,我从不明白你的心。”

凉夏走过去紧紧抱住桐颜,“我的心……连我自己也看不见呢……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是善良的凉夏,而你,要继续做正义的女记者。”

“那你答应我,那些大件的家当,你不要带走。”

“嗯。”

带走,她能够带回哪里去?必定不会是心里所设定的那个目的地。既然不是那里,那么她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在她把照片反扣在床头的一刻,好像终于明白长久以来心里潺潺不肯退匿的流水声在唱些什么。

我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明白你在唱些什么,唱月圆只是昨日预言,而明天世界没有想念。

可不懂为何昨日要走,不懂为何今天像梦,不懂山谷吹来的风,让夏天渐渐飘散远走。

昨天我曾走回童年,看见你也在我身边,落叶落在明亮夏天,而沉默像是最后语言。

如果我的眼中有泪,会不会你会为我安慰,歌声穿过无尽轮回,消失在童年的秋天。

5、

周末的傍晚,昭阳从小区门口的花店抱了一盆盛开的纯白蝴蝶兰,微有紫色的浅边。

他问桐颜,我应当带什么去登门呢。桐颜想了想说带一盆蝴蝶兰吧,我的室友很喜欢。虽然她离开了,可是如果她什么时候回来,推门看到这花朵一定觉得有人记得她,在这个城市里。

昭阳捧起这看起来有些孤独的美丽花朵时,想桐颜说的对,因为一些物而记得一些人,桐颜记得她离开的好友,而他亦永远会记得同样热爱这花朵的女孩。

“我觉得她会回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可是,我等她。”桐颜从昭阳手里接过花来放到阳台上就又回到厨房里去忙碌了。

昭阳看了看那静立在沉落夜色中的蝴蝶兰,好像一朵一朵都要缓缓飞离。

阳台对面掩上的卧室门,不可预知的驱使让阳伸出手去扭动把手,轻轻推开了它。

书,CD,收音机,他稍稍环视,随手翻过扣在桌面上的相框,有些褪色的照片里女孩14岁的面庞,静静注视此时此地的他。

昭阳觉得时间呼啸着从他的胸腔中掠过,凿开了一个深渊。

尾声:

没有什么长得过时光,门前缓流的河水呢?

走下长途汽车,烟雨婆娑,打湿了凉夏厚重的冬衣。流水已经结冰,一念之间,她便来到这里等待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