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一期一会(第3/8页)

“躲在屋里违规饮酒的感觉如何?”昭阳笑了笑,准备把手里的相机放回背包里。

“你拍到现场了?我能看看么?”桐颜小心地问他。

他把本来压得低低的鸭舌帽摘下来,看了一眼桐颜,“我对记者没有好感,虽然我拍下死人的行为也不怎么高尚。”

桐颜愣了一下,未曾料想这送外卖的男子会与她说出这样的话,“你的相机真好,比我的好,我觉得你不像送外卖的,你就像在,嗯,体验生活……”

“你讨好人的样子实在不娴熟。”昭阳还是很稀松平常地笑着,准备跨上他的电动车走人。

“等一下!”桐颜伸手去拉住了昭阳的胳膊,“那,我只是想看一眼,是我个人的好奇心,我不会拿给报社。”

桐颜的眼睛不大,圆圆的很认真,昭阳把相机递给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面目干净平淡的姑娘,他知道,就算她生生抢去这张图片,他也并不会说什么。

在空出手后,昭阳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喃喃地说,“她应该先去趟欢乐谷,再吃一张美味的比萨,然后她一定不会做这个决定。”

桐颜的手微微顿住,抬头又仔细打量眼前显得有些落寞的男子,他说了与凉夏同样的话,同样事不关己的冷漠神情。

“怎么了?你不是要看照片么,怎么看起我来了?”昭阳略微眯起眼睛,吐出了一个随意的烟圈来。

“你和我的朋友说了同样的话。”

桐颜将目光转回手中的相机,几番摁下去,简直是震惊,是因为手中定焦相机里的图片,完全不像是随意拍出来的事故现场,分明是摆好了布景调好了光线定好了造型的舞台剧的一幕,暗红浓稠的血液在女孩的身下开出大片大片绚烂诡异的花朵。

死亡在拉开的底片上凝固成了难以抗拒的魅力。

她说,“你是摄影师。”

昭阳摇头,“有个叫做普拉斯的女诗人,她说我每年自杀一次,死亡是艺术,我完成得很好。我很糟糕,把艺术创建在他人生命的丧失上。但是,这很美,是不是。生命的美有时并不只是鲜活蓬勃的,开败的时候,也有绝望的美。”

桐颜把相机还给他,忍不住还是要去看他的脸。他的脸,是表情偏少的那一类,平静的,阳光下暗涌阴影的,她说,“你说什么时候会那么渴望接近死亡?切除阑尾打麻药的时候人蜷成一团,我想那么疼真是生不如死。失去初恋的时候,我想怎么可以你好好活着却没有那个人在了,做梦都是别人晴空万里独我头上一片乌云大雨滂沱。外公去世的时候,我想不通人的一生是怎样过去。可是,还是可以活下来,风月无关。”

一直到他们走出学校,校园里那种让桐颜感到极度不适的兴奋空气依然在蔓延。

昭阳问她,“回报社?”

桐颜摇头,“回家写稿子,然后传给组长。你获得一张艺术品,我获得一小笔稿费收入。”

“那么,我先走了。”昭阳骑上电瓶车与桐颜告别。他想,结束外卖工作的方式竟然是鉴证寂静午后的一场死亡。

桐颜不自觉举起相机来,拍下诏阳骑车离开的背影,在中关村大街光秃而瘦弱的银杏树下,像无声游走的一尾鱼,汪洋窒息。

她想她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男子,随即顺手拦了一辆车。

于是在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同一栋公寓,只是彼此互不知晓。

深夜,昭阳把相机里的图片导出来,看着亲手拍摄的死亡,那么近的距离,纵然事不关己,也总是挥之不去。他清楚地看到女孩坠地前的脸,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点下鼠标右键,摁下换挡键,把图片删掉,彻彻底底。而后他给朋友打电话,“我明天去上班。”

朋友被他从睡眠状态中生生吵醒,程序性地先骂了他两句,而后说,“公司要给杂志拍一组非常生活的图片,选定了你那个小区,比较近,环境好。我们明天九点到,你带着你的相机下来就行,衣冠不整也没关系。”

3、

Down by the sally garden,my love and I did meet……

音乐回旋,花瓣与香槟,誓言与契约,亲吻与欢呼。

这是凉夏推荐给晋浔的开场音乐,她说婚礼进行曲听着太壮烈好像上战场,这是,晋浔与叶迦的婚礼。

凉夏站在酒店大厅最靠近旋转门的位置,在人群之外,在通透明亮的灯光、反光、阳光混杂里,看着只穿一袭简洁白色旗袍的叶迦,她始终安心地把手交付予身旁要领她一生久远的男子。

那笑容,恍然将时光的顺流轻易扭转,扭转回了八年前的初雪。而叶迦,她实在羸弱,却有含而不露的定力,只是浅浅依着晋浔,就与这凶险世间彻底隔开了安全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