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空中花园(第2/6页)

恰巧母亲下班回来,对公然抽烟的儿子表示不满,“以后要抽就躲到厕所里抽去!”

昭阳忽而说,“妈,我想去趟杭州。”

母亲看着他,皱了皱眉头,只说了一句,“任意妄为也要有限度,你在北京待着,我什么都不管你,出去就别想了,老实点。”说完就走进了朱漆大门。

她当然知道,知道儿子想要去杭州是做什么。这么多年,那个小城女孩的照片还贴在他的房间里,这么多年,他写了那么多石沉大海的信件,她当然都知道。

当年班主任给她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就决定要带走昭阳,她不管束,并不代表她放任。她总希望有一天昭阳能够明白这良苦父母心,可是,他好像依然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昭阳不再吭声,继续坐在原地看夕阳。而后,他就以这样的姿态被一群摇滚青年发现,那个走过来和他说话的女孩子让他想到凉夏,有些挑衅的又落落自在的样子,她说,“借你家门口拍个照片,我们要发片用。”

四人乐队,都穿着破旧的牛仔裤,长发飞扬或者短发潦草。是那个时候正流行的叛逆装束。

昭阳耸耸肩站起来,女孩的相机伸到他的鼻子下面,“帮我们拍一张呗。”

女孩手里的相机让昭阳有点想笑,他想说听起来那么重要的照片你就给我这个么一个傻瓜机让我拍,于是他说,“我用我的相机拍,洗出来给你们。”

几个人都有些差异,想了想似乎没什么风险,便接受了昭阳的建议。看他从红漆门内端出专业的照相机,三脚架,遥控线,都有些目瞪口呆,“我们今天是走什么狗屎运了?”

由此,昭阳和这些玩音乐、打工的孩子一起,奔赴了某种有关梦想的放纵。

他给不同的乐队拍片,搞小范围的摄影展览,今天与旧友满胡同晃荡,明天和陌生人对饮到天明,生活失去了本就没有的目的,变得摇晃而丰盈,日夜无关,江河无碍,彻底弃绝校园里的少年形象,虽然他依旧有一张典型的双子座面孔,干净而纯粹。

2、

昭阳把照片擦拭之后放回抽屉里,坐在还没来得及收十的屋子里抽起烟来,他的目光越过7层的窗子,看到的是耸立的石头森林和空旷的天光。

现在,他又是孑然一身了,在所谓艺术的圈子里混久了,除了几个朋友,到头来反觉一无所获,索然无味,于是收了心勉强读了专科,勉强找了工作,勉强又续了本科。

那样的时候,他再一次起了寻找凉夏的念头,如果他能够再拍一张她现在的照片,或许岁月的痕迹依旧能历历浮现。

他不是没有去过她所在高中论坛,可是太过冷清,找不到有效的信息。他算着她该毕业去读大学了,又发了郑重的寻人启事,在所有与那个学校有关的地方,只希望找到知情人。

终于,他每天守候的帖子得到了回复,一个凉夏的同班同学告诉他,凉夏考上了浙大,再没有更多信息。

宛如当年依凭一个高中的名字投递出的无效信件,他再次书写,写很长很长,写了许多天,期间洒上过咖啡,水渍,还有缭绕烟气。

他不住校,每天回家都要翻看门口的信箱,可是每天都只有固定的报纸送来。他想起澹苒来,或许到最后还是她说的对,要干干脆脆,没有牵念,要成为她那样的人,才好。

两个月前,他租下了这套位于双井的高层小公寓,稍稍装修,离开父母与祖辈不肯舍弃的东城区四合院,离开了那些不羁的少年时光与优哉生活。

还是两个月前,他报了某大学的成教本科班,却一次也没有去听过课,开给学校数张出差的假条。

两个月前的那一天,他完成了以上三件事情,而后每天在网络上卖卖照片,傍晚去楼下和邻居老人杀棋。

两个月过去了,他觉得需要重见天日,需要重新继续逍遥度日的银两,于是在文化公司做HR的老朋友给了他这个能够把摄影发展成为事业的工作机会,他便欣然应下。在心里默默对那些被潜规则掉的应聘者们道歉。

挂掉朋友的电话,昭阳开始认真收十屋子,出了一身的汗,把衣服脱下丢进洗衣机里,这就是他的生活。皇城根下的孩子要离开父母身边并不容易,因无必要所以分外多余,他激烈抗争,还是一样过得没有目的。可是,要目的又能做什么呢?

所以,他是在沉闷的地铁里才想起来约略翻了翻关于为某畅销书拍摄图册的策划案,那些无聊的文案几乎快要将他催眠。他喷了烟草味道的BOSS香水,剃了须,格子衬衫上还有洗衣液的清香,他很落拓,却不邋遢,他始终都穿木口子的格子衬衫,就像他始终都怀念一些时光一样。

“他说西湖边有许多人的回忆,而我,却身临那座城市,视而不见。有多少人在这座被称为天堂的城市,却步入了各自的地狱,经受生离与死别……”文案里的摘抄突然吸引了昭阳,西湖,杭州,雨雪纷飞的季节,透着纸背,好像看见靠在一起沉沉睡着的困倦少年,懵懂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