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小城旧事(1)(第3/7页)

学校并没有规定必须穿校服,因而面对一屋子穿着随意懒散的同学,昭阳空荡荡地挂着红白相间的宽大校服站在讲台上,一丝不苟得有些滑稽。于是他自己也笑了,没有任何拘谨与面对陌生人群的不适。

他是瘦而干净的北方男孩子,个子确是比这里的同龄男孩高出一些。

老师说,“昭阳同学的父母是记者,工作调动从北京到这里来,希望大家能和新同学友好相处。昭阳,把你的名字写在黑板上。”

教室里顿时嘈杂起来,北京,北京,北京,在大家的口中此起彼伏。

这个城市的名字,好像是大家好好学习的唯一动力。可是因为昭阳,它突然就变得触手可及了。

凉夏坐在第三排,因为教室里的骚动,才抬起头来看站在讲台上的男生,用手遮挡住的耳机里,张艾嘉在唱“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她按掉随身听,随口说了一句,“傻瓜,从北京到这里来。”

昭阳随手在黑板左下角写下名字,大家齐齐地如同念课文般小声念出这个名字,凉夏想他一定算过命,命里缺火才起了这个阳光炽烈的名字。

“你坐在那里吧,涂然你坐后面那个空位去吧。”老师趁机把凉夏前面那个成绩极差的小个子男孩调到了末排,把昭阳安置在那里。凉夏扫射了一下局势,这下班主任算是如愿让她骄傲的前三排再也没有不和谐音符。

昭阳坐下的时候回头对凉夏说,“你最好把耳机线从袖子里穿出来,这样不容易被发现。”

凉夏把耳机塞回桌肚,说,“你最好不要再套着这个大口袋来上课。”

这个女孩表现出来的不友好让昭阳有些不知所措,他愣了两秒,而她已经埋下头去做习题了。

昭阳的无措很快被其他同学的热情湮没掉。他的一切都在被好奇,甚至他拿在手里的一杆笔,他标准的普通话,他穿在校服里面的衬衫上的木扣子。这好奇迅速地扩大,仅一个上午似乎全校都知道有个北京的男孩转学到了这里念初二,不断有人乐此不疲地在班级门口探头探脑地观察昭阳,络绎不绝,津津乐道。

凉夏总是顶顶同桌的胳膊说,“嘿你看,看猴子的又来了。”

同桌是个处女座男生,拍了拍被凉夏顶到的袖子,并不搭理她。

那一天是凉夏做值日,她翻一本阿迪力莫尼的画册等所有人拖拖拉拉地散尽才懒懒散散扫地拖地。

她在教室角落的水池里拍打黑板擦,再拧开水龙头把呛人的粉笔灰冲刷干净,看看黑板的角落,擦去了昭阳停留了整整一天的名字。

锁上教室门离开,却看到昭阳双臂支在栏杆上,手里握着相机对着操场,沉重的快门声在落日里惊心动魄。

他转过身,顺带收录了凉夏有些讶异的面孔,凉夏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并没有恼怒。

他说,“爷爷奶奶不放心,我拍点照片寄给他们,告诉他们这里挺好的。”

凉夏没有接话,把耳机塞进耳朵里转身就下了楼。若她也跟着父母离开,是否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向外婆报平安。而离开了很久的哥哥与姐姐,没有照片,没有信件甚或一个电话。他们住过这个房间,然后离开,不留蛛丝马迹,而外婆似乎也没有太多牵挂绝口不提。

走着走着,背后响起一串铃声,昭阳骑车从她身边经过,回过头来冲她微笑挥手。而他骑得并不快,凉夏总能看见他摇摇晃晃的背影,于是发现他们住得很近,只隔一条并不宽阔的马路。

推开院门,外婆在浇花,亭亭玉立的蝴蝶兰,说饭在屋里快去吃。

凉夏哦了一声,卸下书包进屋,又回头看了看外婆。好像是更瘦了一些,关节处的骨节日益突出,每天吃下许多药。她觉得外婆好像活了很久很久,久到抛弃了时间与悲喜,一直存在,没有过年轻,也不会有终结。

她突然想起昭阳手里的笨重相机,想起翻看老照片的快乐,那是留下了时光的快感,拥有的人真是奢侈。

昭阳轻轻打了一个喷嚏,妈妈笑说,“你第一天去就得罪人啦?谁在念叨你?”

“不能够。”昭阳揉了揉鼻子,拿起相机要去暗房。

“作业做完没?”

“做完了。”昭阳匆匆锁上暗房的门,应答含煳。

站台,绿皮列车,混乱小城,空旷校园,落日,他一路南下,一路风景都在这片秘密花园里开花结果,还有,那个女孩的脸。

她叫什么来着?对,凉夏。他在坐下的时候看到她的笔记本上写着这个名字,再看看相纸上渐渐成像的清淡面容,昭阳脱口而出,“都说字如其人,你的字也太难看了一点。”

凉夏的字儿写的确实难看,歪歪斜斜,孱弱的很,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