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生中场答卷(第4/4页)

吉姆和我结婚后,我没有像德国习俗一样随夫姓,而是像新中国习俗一样保留了自己的姓名。我在德国办事的时候,如果提到丈夫的姓“好房子”,对方就会亲切地称呼我为“好房子夫人”。我刚开始不适应自己是“好房子夫人”,但是时间长了,我试着适应德国人称呼我为“好房子夫人”,并试着在电话里直接通报自己是“好房子夫人”。我发现,尤其是在电话里,德国人称呼我“好房子夫人”,声音就非常友好,非常亲切,少去很多陌生感。

当我离开了德国丈夫,要以自己的中国名字来面对所有的一切时,真的很难,我感到这个国家和我的距离又拉大了。

离开了德国丈夫,生了一个中国人的儿子,患了晚期癌症,动了三次大手术,这些成了我的命运。命运并不改变人生的责任,除非你放弃承担,责任很多时候会使人疲惫,我舍不得死,渴望活下去,除了承担责任之外。想活的最原始动力是我还有自己的梦想。

做人的另一些东西,我却是不需要询问动机不需要寻找答案的。

我16岁上大学后就没有和父母一起好好生活过,出国后就没有和父母一块儿好好过过年。年轻的时候,对这一切好像也不在意。没有想到人到中年,我慢慢开始在意起这些。12年前,父母从国内飞到德国照顾我,正是病魔给我送来了和父母的团聚,让我重归父母的怀抱。正是父母在德国照顾我的时候,老家传来了父母终于能分得并购买新房的消息。这些年,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父母终于能够买新房了,我能帮忙了,我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在德国准备首付买房子的钱先为父母买了最大的房子。十多年过去了,最大的幸运是父母依然双双健在。我的父母年纪大了,在中国大型国有企业辛苦了一辈子,我要让父母过无忧而快乐的晚年,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我挣扎要活下去的动力之一。我总记得和吉姆结婚的时候没有舍得让父母去欧洲的事,我希望自己的父母因为有我这个女儿,也能像我在德国看到的满车满车退休的老人一样,经常到处旅游,游遍全中国,也看看欧洲,看看世界。

不能让才一岁多的儿子没有母亲,这是我当时想活下来的最强大动力。十多年过去了,我带儿子回中国上完了小学,让他打下了中文和中国文化的根基,又把儿子送回了德国,上爱因斯坦曾经上过的中学,他快要毕业了。

人生有时候像场考试。

十多年过去了,我在北京和柏林各有一个家,像候鸟一样工作。

做过十多个美术展览,出版过十多本画册。

做过100场音乐会。

翻译出版过两本专业书。

出版了两本小说。

做了16届每届规模为近千人参加的中德青少年艺术节,中央电视台对此报道过两次,德国电视台报道过三次。

36岁本命年患晚期癌症,命运还让我成了单亲母亲。十多年过去了,当我百易其稿,交出这本书的时候,我感觉有点像完成了一场人生的考试,但绝对不是“终考”,而只是“中考”,我交出了一份人生的“中考答卷”。

我很难说自己对这份答卷是否满意,但是我很清楚,今后的人生会有新的内容。我深深爱着中国和德国这两个国家,深深爱着生命,我开始徒步行走德国的父亲河——莱茵河,开始徒步行走中国的母亲河——黄河,希望生命在这两条河流加起来的双倍的养分中获得滋养,希望交出一份更好的人生终考答卷。

感恩写作,它真的具有疗伤的作用。当我完成这本书,尤其是这本书又慢慢获得回响获得认可的时候,我发现书中的过去就离我远去了。

天空已重放异彩。

生命之岛依然宽阔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