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3/5页)

据推测,此举是为了报复游击队员抓走了一位大队长。

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这里吗?下次战势恶化时,盖世太保或国防军会不会把卡利沃的百姓也困在镇公所里,大开杀戒?

这个星期的定量配给卡只能换来一小罐油。她走出店铺,翻起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脸。

有人拽住她的手臂,把她猛地向一边拉去。她踉跄着向一边倒去,失去了重心,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他把她拽进一条幽暗的小巷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爸爸!”薇安妮说道,被他的出现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到了战争的折磨在他的脸上留下的痕迹。他的额头上顶着一条条深深的皱纹,倦怠的双眼下面还鼓着两个眼泡,皮肤像褪了色一样,头发也变成了白色。她想起了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狼狈归家的画面。

“我们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聊一聊?我不想看到你们家的德国人。”

“他不是我们家的德国人,而是我们这里的德国人。”

她不会怪他不想看到冯·李希特,“我家旁边的房子是空着的,就是东边的那一座。德国人嫌弃它太小了,不屑于理会它。我们可以在那里见面。”

“二十分钟之后。”他说。

薇安妮重新把兜帽罩在围着头巾的头发上,迈出了巷道。在她离开镇子、沿着泥泞的道路向家里走去时,一直都在试图想象父亲来到这里的原因。她知道——或者推测——伊莎贝尔正和他一起住在巴黎,尽管那仅仅是她自己揣摩出来的而已。据她所知,她的妹妹和父亲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不同的地方。自从谷仓里那个可怖的晚上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伊莎贝尔的消息,即便亨利告诉过她,伊莎贝尔一切都好。

她快步走过机场,几乎没有注意到那些刚刚经历过空袭仍旧一蹶不振地冒着烟的飞机。她溜进院子,敏捷地朝着废弃的农舍走去。前门很早以前就坏掉了,现在只是歪歪斜斜地挂在那里。她走了进去。

屋子里十分昏暗,落满了灰尘。所有的家具几乎都被征用或是被劫匪抢走了,遗失的画作在墙壁上留下了黑色的方形印记,客厅里只剩下了一个铺着脏靠垫、折了一条腿的破旧双人小沙发。薇安妮紧张地坐在沙发的边缘上,双脚敲击着地板。

她咬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指甲,坐立不安,随即听到了脚步声。她走到窗口,掀起了遮光布。

她的父亲正站在门口,只不过这个弯腰驼背的老人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她的父亲。

她放他进了屋。望着她,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皮肤上的褶皱看上去就像是一摊又一摊融化的蜡。他伸出一只手捋了捋自己稀疏的头发,长长的白色发丝聚拢在一起,竖了起来,让他露出了奇怪的、震惊的表情。

他朝着她缓缓地走了过来,脚步微微有些跛行。这个画面一下子让她感觉恍如隔世,想起了他拖着步子、格外别扭的走路方式。她的妈妈说,原谅他,薇安妮,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了,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一切就取决于我们了。

“薇安妮。”他温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粗糙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再一次,她敏锐地想起了从前,当他还是他的时候。那是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后来的那些年中,她已经把有关他的回忆全都锁在了一个柜子里,及时地遗忘了。此时此刻,她又回想起来了。这种感觉吓坏了她,毕竟他曾不止一次地伤害过她。

“爸爸。”

他走到双人小沙发旁边坐了下来,垫子在他瘦弱的体重下疲惫地陷了下去,“对你们姐妹俩来说,我是个可怕的父亲。”

这太意外了——却又是那样的真实——以至于薇安妮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他叹了一口气,“现在弥补已经太晚了。”

她也走到双人沙发那里,坐在他的身边。“永远都不会太迟的。”她小心翼翼地回答。这是真的吗?她能够原谅他吗?

是的。她的心里一下子就得出了答案,和他的出现一样出乎意料。

他转向了她,“我有太多的话要说,却没有时间一一道来。”

“留下来吧。”她说,“我会照顾你的——”

“伊莎贝尔被逮捕了,以帮助敌人的罪名遭到了起诉,现在被关押在吉鲁特。”

薇安妮猛地吸了一口气,满心都是悔恨,还有愧疚。她对妹妹说出的最后几个字是什么来着——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们能做些什么吗?”

“我们?”他回答,“这是个可爱的问题,但却不是眼下应该提出来的。你什么也不要做,就留在卡利沃,像现在一样远离麻烦,保护好我的外孙女,等待你的丈夫。”

薇安妮强忍着没有开口答道——我现在已经不同往昔了,爸爸。我在帮忙隐藏犹太孩子。她想要在他的目光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仅此一次让他为自己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