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页)

薇安妮走上房前的土路,站到了他们的身边。这里的宽度勉强能够停下一辆汽车。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干草地,斑驳的绿意中夹杂着罂粟花的红与矢车菊的蓝。几片树林零星地生长在田间,卢瓦尔河谷的这个角落里似乎更适合种植干草而不是葡萄。尽管这里距离巴黎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火车车程,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即便是夏季,也很少会有游客到访这里。

偶尔会有汽车隆隆作响着从这里驶过,或者是一辆脚踏车、一辆牛车,但大部分时间里,他们是这条路上唯一的行人。他们住在距离小镇卡利沃不到一英里的地方。这个小镇被大部分人认为是圣女贞德朝圣之路上的一个停靠站,居住着近千人口。镇子里没有什么产业,也很少有什么工作机会——除了让卡利沃人引以为豪的机场,那是数英里内唯一的一座机场。

镇子里狭窄的鹅卵石街道在相互倚靠的古老石灰岩建筑之间蜿蜒。砂浆在石墙间碎裂,常青藤掩盖着身下墙体的腐败,虽然肉眼看不到却还是能够让人有所察觉。镇子是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一点点拼凑起来的——弯弯曲曲的街道、崎岖不平的台阶、漆黑隐蔽的小巷。斑斓的颜色让石质建筑充满了生机,黑色的金属支撑着红色的遮阳棚,赤土罐里的天竺葵装点着铁质的阳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引人注意的景致:摆放着彩蜡做的马卡龙样品的展示柜,满载奶酪、火腿和粗红肠的简陋柳条筐,盛着色彩艳丽的西红柿、茄子和黄瓜的板条箱。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咖啡馆里门庭若市。男人们围坐在金属桌旁,喝着咖啡,吸着手卷的棕色卷烟,嘴里大声地争论着什么。

这是卡利沃典型的一天。拉沙瓦先生正在自家餐厅的门口打扫,克罗奈夫人则在清洗帽子店的窗户,一群未成年男孩肩并着肩在镇子的街道上闲逛,用脚踢踹着垃圾,手里还来来回回地递着香烟。

在镇子的尽头,他们转向了一条小河。走到岸边一片平坦的草地上,薇安妮放下手中的篮子,在栗子树的树荫下铺开了一块野餐垫。她从野餐篮里拿出了一根硬皮法式棍子面包、一块浓郁的高脂厚奶油奶酪、两个苹果、几片薄薄的巴约纳火腿和一瓶1936年的博林格香槟。她给丈夫倒了一杯香槟,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看着索菲朝河岸跑去。

时间在温暖的阳光带来的朦胧满足感中消逝着。他们说着、笑着,分享着野餐的美食。当天晚些时候,安托万在给收起了钓鱼竿的索菲用雏菊做皇冠时开口说道:“希特勒很快就会把我们全都吸进他的战争里去的。”

战争。

这些日子里,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个话题。但薇安妮并不想听见这个词,尤其是在如此美妙的夏日里。

她把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小河的另一边,人们精心培育的作物让卢瓦尔河谷呈现出了一片盎然的绿意。没有围栏、没有边界,只有绵延、翻滚数英里的绿色田野和几簇树林,偶尔还有几处石屋或谷仓点缀其间。娇小的白色花朵如同空中的棉絮一样飘浮在林间。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来吧,索菲。该回家了。”

“你不能忽视这一点,薇安妮。”

“难道我应该自找麻烦吗?为什么?我们有你在这里保护我们。”

她笑着(那笑容也许过于灿烂)收拾起了野餐的器具,带上全家人迈上了回家的土路。

不到30分钟的时间,他们就站在了勒雅尔丹家结实的木门前。这座石质的乡间住宅自从300年前就属于她的家族。岁月在上面留下了几抹灰色的痕迹,透过两层小楼上装饰的蓝色百叶窗,可以眺望果园。常青藤爬满了房子的两座烟囱,盖住了下面的砖石。祖上传下来的土地中,只有七英亩被留了下来,其他的两百英亩则在过去两个世纪中随着她家族财富的减少而被变卖了出去。不过七英亩对于薇安妮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还能需要更多。

薇安妮关上了身后的大门。厨房里,铜质和铸铁的锅碗瓢盆被挂在炉子上方的铁架上。天花板上暴露的木梁上还悬挂着一捆捆干燥的薰衣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同样用铜料制造的洗碗池因为年头久远而蒙上了一层绿色,尺寸大得足以让一只小狗在里面洗澡。

屋里的墙壁上随处可见剥落的石灰,露出了历经岁月的底漆。卧室里的家具和布艺呈现出了混搭的风格——装饰着挂毯的靠背长椅、奥布松的花毯、中式古董瓷器、擦光印花棉布和薄麻布。墙上挂着的一些画作精美绝伦——也许十分重要——剩下的则是些业余画家的作品。乱七八糟的拼凑风格既有着衰败的气息,又体现了过时的品位——虽然破旧,却不失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