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7页)

凯特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鸡蛋,问邦妮:“要个煎蛋饼吗?”但邦妮回答:“不用了,我要自己打个健康果昔。”

“好吧,那你得保证做完之后弄干净。上次你做完果昔,厨房一片狼藉。”

“我等不及了,”邦妮说道,“赶紧离开这里,别整天在我后面念念叨叨了。”

显然,她已经不再担忧她唯一的姐姐即将被转手出去的命运了。

几天前,凯特雇了一位名叫卡罗尔太太的女人,请她每天下午过来稍微做点简单的家务,在巴蒂斯塔博士下班回来前陪着邦妮。卡罗尔太太是塞尔玛姨妈的女佣——塔伊玛的姑妈。塞尔玛姨妈一开始推荐的是塔伊玛的妹妹,但凯特想找个经验老到之人,不管邦妮耍什么花招都招架得住。“她可比一般人以为的狡猾得多。”凯特是这么叮嘱卡罗尔太太的,后者回答:“我听到了。是的,知道了。”

吃完早饭,凯特回到楼上,把最后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装进了她的帆布包里。然后她一边帮邦妮换好床单,一边想着,下次再看见这间房时,里面一定会完全变样。镜子周围会贴满各种照片和美图明信片,书桌上会堆满化妆品,衣服会乱七八糟地丢在地上。但想到这些并没有让她心烦意乱。她觉得自己已经用够了这个房间。她已经过够了这种生活。等到皮奥特尔拿到了绿卡,她也不会再搬回来住,不管她父亲是怎么设想的。她会自己找一个住处,即使她的工资只够在某个地方租一间小小的屋子。或许那时候她就拿到文凭了,或许她就能有份新工作了。

她把自己的床单扔进待洗篓里。现在它们就留给卡罗尔太太处理了。她提起帆布包,走下楼去。

她父亲坐在起居室的躺椅上一边等着她,一边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膝盖。他换上了黑色西装,被邦妮说服后,他尽了最大努力。“啊,你来了!”她走进来时他叫道,然后站起来换了一种语气对她说,“我的亲爱的。”

“什么?”她问,因为听上去他似乎准备宣布什么事情。

然而他犹豫着:“啊……”接着清了清嗓子说道,“你看起来真的长大了。”

她一头雾水。就在几分钟前他才看见过她,样子压根没一点变化。“我的确长大了。”她对他说。

“是啊,”他说,“但这多少有点让人意外,你知道的,因为我还记得你出生时候的模样。你母亲和我以前从来没抱过婴儿,你的姨妈还得手把手教我们。”

“哦。”凯特说。

“而现在你都穿上这条蓝色连衣裙了。”

“嗯,哎哟,这件旧衣服你都不知道见我穿了多少次了,”凯特说道,“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然而她情不自禁地感到很高兴。她知道他想说却未说出口的话。

她突然想到,如果以前她母亲也能明白父亲渴望说出的那些话——如果她能读懂他的暗示的话——他们四个人的生活可能都会幸福很多。

生平第一次,她发现自己竟慢慢能读懂他人的暗示了。

她父亲开车,因为坐别人的车让他紧张不安。他们家的车是一辆沃尔沃老爷车,保险杠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以前开车时留下的刮痕,后排座位上杂乱无章地堆放着他们三个人的东西——橡胶实验室围裙、一大沓期刊、一张写着字母“C”的美工纸海报,还有邦妮的冬大衣。凯特不得不坐到后排座上,因为邦妮抢先蹿上了副驾驶座。车子驶到约克路上的一个红绿灯时猛地一个急刹车,一半的期刊滑落到凯特脚下。走高速的话就会平坦顺畅点,更不用说会快很多了,但她父亲不喜欢和其他车子挤在一条路上开。

“三株杜鹃花只要25美金”,路上经过她常去的园艺市场时她读着外面的招牌,就在一瞬间,她突然希望自己今天是在那里购物,希望这是一个正常的周六上午,她照例忙着各种平淡无奇的琐事。到底还是个晴天,看着路上行人缓慢悠然、恍恍惚惚地走在路边的样子,便知道这天的温度也是再宜人不过了。

她感到肺里快缺氧了。

塞隆舅舅的教堂名叫“科基斯维尔联合教堂”,是一座灰色的石质建筑,最高处矗立着一根小型尖顶——那种简化版的尖顶。教堂就位于约克路后面,那里附近尽是成排的古玩店和寄售店。停车场空荡荡的,只停着塞隆舅舅的那辆黑色雪佛兰。巴蒂斯塔博士把车子倒在它边上,熄了引擎,然后垂下头把额头贴在方向盘上,他每次成功把车子停在一个地方后都会这样。

“还没见着皮奥德尔。”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来说道。

今天上午轮到皮奥特尔负责实验室的例行工作。“看到没?”巴蒂斯塔博士之前这么说,“从今以后我就有个靠得住的女婿了,可以放心地让他来顶替我。”然而,才这么一会儿他已经想到了好几个细节问题,担心皮奥特尔或许没注意到。他们还没从家里出发时他就问了凯特两次:“我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问问情况怎么样了?”不过接着他就自己替她回答了,“不用,没事的。我可不想打扰到他。”这或许不仅是因为他的手机过敏症,也归结于最近他和皮奥特尔关系的变化。他还在为上次的事生着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