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霸主 秦宣太后(第3/6页)

而在这些年中,宣太后也在慢慢地一步步蚕食着义渠的内部,等到时机成熟时,宣太后诱杀义渠王,把义渠所有的土地和兵马统统收归己有。从此秦国东进,再无后顾之忧。

无以推测,宣太后此时的心境究竟如何?毕竟她与义渠王夫妻多年,并生下两个儿子,要说完全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毕竟不是一个只为感情而活的女人,而义渠王身为草原之王,自然也不可能绝对单纯。

或者我觉得,宣太后吸引义渠王的优点,可能是她从楚到秦,身上所具有的只有数百年王朝才能留下的文化才识和绮丽奢华;而义渠王又凭什么失去警惕,或者应该从他的草原思维来考虑。草原部族的习俗,是一个部落的头领死后,另一个部落的头领娶了他的遗孀,接收他的子嗣和部族,从此将对方整个部族进行合并。

从近看,有在汉高祖刘邦死后,匈奴冒顿可汗写信给吕后,说要两家结亲;从远看,清太宗皇太极娶了蒙古部落多名部落长的遗孀,并合并了那些部族。可见,对于义渠王来说,秦王死了,他娶了秦王的遗孀,接收了秦王的儿子为自己的儿子,就等于完成了对秦国的合并。

草原思维真是害死人。他没想到,秦国不是他的,它仍然属于秦惠文王的儿子嬴稷。已经完成文明进化的国度,只有父死子继,而不是草原式的强者为王。

义渠王死了,宣太后和义渠王的两个儿子下落如何,史书上没有提起。

有人说,宣太后在杀义渠王的时候,一同杀了两个儿子。但这样想未免是以后世的眼光代入,我觉得以宣太后的掌控能力,她是没有必要去杀这两个儿子的。她既然敢公开和义渠王成亲,敢公然生下儿子,就没有必要再去杀两个儿子来掩盖这件事。参见秦始皇的母亲与嫪毐私通公然生二子养在宫中的例子,可见太后有没有私生子,并不要紧。而这两个儿子后面不见记录,推测是改名换姓另作安排的可能性更大。

事实上,宣太后在隐私上面的大胆,远不止私生子这么简单。

在她执政不久,就遇上一件事,这件事也记在《战国策·韩策二》上。当时楚国亦是大国,自与秦国结盟,便开始对其他国家进行征伐,首先受到攻击的是韩国所属之雍氏。

雍氏围城达五月之久,韩国派人向秦国求援,所谓“冠盖相望”,就是前一批去秦国的使臣马车还没回来,后一批使臣的马车就已经出发了,两批人马在路上都可以互相看到对方的车盖。但是秦师还是不肯出崤山而入韩。

可能韩国认为宣太后年轻守寡,于是为了增加游说的力度,最终派出著名的美男子尚靳出使秦国。尚靳不但长得很帅,还擅长辨辞,他先说:“韩之于秦也,居为禁闭,出为雁行。今韩已病矣,秦师不下崤。臣闻之,唇用者其齿寒,愿大王之熟记之。”就是说韩国相当于秦国的门户,出去打仗也是一齐排行如雁行,如今韩国有难,秦国如果不相助的话,就等于唇亡齿寒,希望秦国尽快出兵。

宣太后听了这话表示,韩国派了这么多使臣来,只有这位“尚子”说话还有点意思,于是接见了尚靳。双方见面,尚靳提出了希望秦国尽早救援韩国的要求,宣太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针对尚靳说的“唇亡齿寒”的故事,对他讲了一个同样与身体有关的故事。

原文如下:“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今佐韩,兵不众,粮不多,则不足以救韩。夫救韩之危,日费千金,独不可使妾少有利焉。”

解释:“我当年‘侍奉’先王的时候,他把大腿压在我身上时,我感觉很重,难以支撑;但当他把整个身子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却不觉得沉重了——因为这个姿势对我有利。现在你希望我去救韩国,如果兵不够多,粮不够足,就无法救韩国,但如果我出重兵粮草去救韩国,那我付出这么大成本,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这段话,相当大胆,也相当直接,揭示了国与国之间所谓的友情和道义,都比不上利益更重要。

两个大国之间所谓的友谊,不管是呼作“亲密的老朋友”,还是比做夫妻好到如同“度蜜月”,最终,朋友会翻脸夫妻会离婚,决定两国关系的,只能是利益。

但公然在朝堂之上,面对外交使节,这样大开黄腔讲荤段子,在春秋战国时代不算什么,但在后来进入相对封闭的大一统时代后,则令得后世的卫道者老夫子们觉得如同焦雷劈顶,以至于清朝文人王士桢愤而点评:“此等淫亵语,出于妇人之口,入于使者之耳,载于国史之笔,皆大奇!”(《池北偶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