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3(第4/8页)

我们的晚餐相当豪华,用完餐后,戴安娜派侍者去雇马车。就像我先前讲的,我觉得她的安排并不算是种款待,但当我们的马车来到皇家歌剧院门口,排进喧闹的队列时,我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兴奋之情。戴安娜、玛丽亚、迪基还有我一行人进入了挤满绅士贵妇的大堂。我从没来过这儿。这一年里我陆陆续续地被带出去活动,却从未跻身于如此高贵气派的行列之中——绅士们和我一样,身穿斗篷,头顶丝质礼帽,手里拿着观剧镜;女士们佩戴着钻石,她们又长又紧的手套拉得高高的,直到腋下,仿佛刚把整条手臂从装满牛奶的浴缸里捞起来似的。

我们在拥挤的大堂里待了一会儿,其间戴安娜和一些她相识的贵妇相互点头致意,玛丽亚把沙丁抱在胸前,离那些繁忙的脚步、拥挤的队伍还有晃荡的斗篷远远的。迪基说要去给我们端一托盘的饮料来,说着就走了。戴安娜开口了:“给我们寄存一下外套行吗,内维尔?”她朝一个柜台点点头,那里站了两个穿制服的男人,正在接收斗篷。她转过身让我脱下她的外套,玛丽亚也一样。我拿着它们艰难地穿过大堂,随后站定解下了自己的斗篷——全程我的脑子只想着:这是个多么华丽的聚会啊!我在这儿看上去是多么漂亮!还特别确认了下我手里的外套没有垂落下来把手表盖住。柜台前大排长龙,我无所事事地等在队伍里,开始看着那两个员工从绅士那儿接过斗篷并提供票据。其中一个身材消瘦,脸色蜡黄——他可能是意大利人。另外一个是黑人。最后总算排到了我,那人在我递上外套时歪了下头,我才认出他是比利小子,我在不列颠剧院的烟友。

起初,我只是瞪大了眼,说真的,那时候我正盘算着如何在他认出我之前逃之夭夭。但他来取我的外套时我没能松手,他抬起视线时——我就知道他压根没认出我来,只是在纳闷我在犹豫什么,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我开口说道:“比尔。”他看上去更疑惑了。然后他回道:“先生?”

我咽了口唾沫,又说道:“比尔,你不记得我了?”我凑上前压低声音:“我是南,”我说,“南·金。”他变了脸色,说道:“我的上帝啊!”

队伍变得更长了,我身后传来一声叫喊:“耽搁了老半天是怎么回事?”比尔从我手里接过外套,迅速走到衣架处挂起来,随后给了我一张票据。他移步到一边,只留下他朋友和外套作一小会儿斗争。我也挪了地方,远离那群拥挤的绅士,现在我们俩隔着桌子面对面,摇摇了头。他的眉毛因为汗水亮晶晶的。他的制服是一件白色短外套,还配了枚廉价的鲜红色领结。

他说:“上帝啊,南,你真是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是哪个来找我讨债的先生呢。”他看着我的裤子,我的外套,我的头发,“你这个模样晃到这里来是想干吗?”他擦擦眉毛又四处张望了下,“你和经纪人一起来的吗?你不会是有演出吧,南——是吗?”

我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开口道:“你现在可不能再叫我‘南’了,比尔。实际上——”实际上,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他。我犹豫了,可我没法跟他撒谎,“比尔,我现在是以男孩的身份生活的。”

“以男孩的身份?”他大声道,随即拿手捂住了嘴。即便如此,队伍里还是有一两个满腹牢骚的绅士抬起了头。我缓缓地又挪开一点。我重复道:“我现在被当作男孩看待,和一位夫人一道,她照顾我……”听到这儿,他看上去总算有些明白了,点了点头。

他身后的意大利人弄掉了一位绅士的礼帽,惹得绅士啧啧抱怨。比尔说:“你能等一下吗?”便走去帮他的朋友收了另外几件斗篷。随后他又回到我身边。那个意大利人脸色不太好。

我瞥了一眼戴安娜和玛丽亚。大堂的人少了一些,她们正站着等我。玛丽亚把沙丁放下,小狗正挠着她的裙子。戴安娜转过身看我。我看向比尔。

“那你怎么样?”我问他。

他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举起手——上面戴了枚结婚戒指。他说:“不错,现在我结婚了,刚结的!”

“结婚了!哦,比尔,我真为你感到开心!是哪个姑娘?难不成是弗洛拉?是不是弗洛拉,我们以前的服装师?”他点点头说是。

“多亏了弗洛拉,”他补了句,“我才能在这里工作。她自己就在附近工作,有一个月是在老莫剧院[44]。她依然,你知道的”——他突然看上去相当尴尬——“她依然,你知道的,给姬蒂当服装师……”

我瞪着他。队伍里的抱怨声越来越大,意大利人投来的怨毒眼神越来越多。他又走回去帮忙处理斗篷、礼帽还有票据。我把手伸向头,用手指捋了捋头发,想要明白他刚才告诉我的事。他和弗洛拉结了婚,弗洛拉依然跟着姬蒂,姬蒂在米德尔塞克斯剧院有个场子。而那儿和我现在站的地方只隔了三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