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20(第2/3页)

“小妹,怎么样?说是你瘦得很厉害,我看也不那么瘦嘛。”幸子尽量用与平日无异的口气说,“今天拉了几次了?”

“从早晨起拉了三次了。”妙子像往日一样毫无表情,低声却清晰地回答,“不过,老想拉,又什么也拉不出。”

“那正是这种病的特征,不就是所谓的里急后重吗?”

妙子嗯了一声,说:“我再也不敢吃青花鱼寿司了。”这才见她挤出一丝笑容。

“真的,今后绝对不要吃青花鱼了。”幸子说罢,又郑重其事地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斋藤先生说了谨慎从事为好,为了慎重起见,想找另一位医生来商量一下,我想请栉田医生来给你看看。”

幸子突然说出这些话,是因为她考虑到,三个人背地里嘀嘀咕咕商量,反而会刺激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病情严重的病人的神经,倒不如这样直接把话挑明。斋藤医生提议去阪大请个高明的专家来会诊,固然言之有理,但恐怕弄不好反使病人多心,所以先请栉田医生来看看,征求他的意见以后再做决定不迟。幸子说话时,妙子茫然失神的眼光落在眼前的榻榻米上,呆呆地听着。

“喂,这样行吧?”幸子催促说。

“我不想让栉田医生到这种地方来……”不知妙子想起了什么,她突然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知什么时候,她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要是让栉田医生知道我在这里,可是耻辱呀……”

护士知趣地迅速起身出去了,幸子、雪子和奥畑吃惊地看着在病人脸上滚滚流淌的泪水。

“得了,这件事,让我慢慢问小妹吧……”中间隔着病人坐在幸子她们对面的奥畑,因为睡眠不足而脸面浮肿,身上穿着法兰绒睡衣,外面套着蓝灰色的绸便袍,这时好像掩盖不了狼狈的神色似的一边说,一边向幸子这方投来诉苦似的一瞥。

“得了得了,你觉得不好就算了……这事儿,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最重要的是不要使病人激动,所以幸子这样安慰妙子。尽管这样,幸子却感到情况不妙,为什么妙子突然说出那种话呢?奥畑像是知道个中原委,但幸子却想象不出是何原因。

今天幸子是瞒着丈夫出来的,又快到午餐时间了,所以她在病室里待了个把小时,看到病人平静了,便决定暂时离去。

她打算在札场路坐电车或者公共汽车回去,便穿过那个曼播,抄近路向国道走去。雪子送到半路上,叫阿春稍后一点跟着,自己和姐姐并肩而行,边走边说道:“昨天晚上有件古怪事呢。昨天半夜大概是两点钟吧,我和护士睡在病室对过的房间里。晚上一般都是我和护士轮流守在病室里。昨天晚上病人的情况似乎略有好转,像是十二点左右就睡着了。奥畑说:‘今天晚上我来代替你们,你们好好睡一觉吧。’听了他的话,我们两个人就睡在对过的房里,他留在病室里,像是在病人枕边和衣而睡似的。我听见‘嗯——嗯——’的叫声,心想不知是病人痛苦得呻吟还是在做噩梦,尽管有启少爷陪着,我还是急忙起来了,我把病室门推开一半的时候,听见他连连叫着‘小妹、小妹’,同时听见小妹喊了一声‘阿米’。小妹就叫了那一声,像是随即就醒来了,不过,那一声确实是在喊‘阿米’,我看见小妹清醒过来了,又轻轻地关上门,躺到被子里去了。病室那边后来也鸦雀无声了。当时我想大概没什么事了,我也放心了,这时几天来的疲劳都涌出来了,打了两三小时的瞌睡。四点多钟天快亮了,小妹照例又开始肚子痛、拉肚子了,启少爷一个人顾不过来,就把我叫醒了,后来我就一直没睡了。今天早晨回想起来,那声‘阿米’一准是叫板仓。昨天夜里小妹是梦见了那个死去的男人而被魇住了。说起来,板仓是去年五月死的,转眼又是一周年忌辰了。板仓死得不寻常,所以小妹好像非常怀念他似的,直到现在还每个月到冈山的乡下去上坟,我看这也是一个原因。正赶上板仓一周年忌辰即将到来的时候,小妹却重病缠身,而且躺在他的情敌家里,这对小妹的神经不会没有影响。小妹是城府很深的人,内心想什么不容易看出来。但是,这些天来,她心里肯定惦记着板仓的事,所以才做了个这样的梦。不过,这完全只是我的想象,不知说对了没有?不管怎么说,小妹从今天早晨起,肉体的痛苦过于剧烈,顾不上精神上的痛苦,等到肉体上的痛苦终于消停以后,她的精神还是非常萎靡、沮丧。而启少爷比小妹更要面子,表面上他的态度没什么变化,可是,连我都有这种看法,他不可能不介意的。刚才小妹突然说出那种话来,还是和这件事有关。虽然,这不过是我的臆测而已,但是小妹自从昨天晚上被板仓的亡灵魇过后,难道会不介意躺在启少爷家里吗?她可能感到,只要躺在他家里,这病就不会好,也许会反复不愈,逐渐恶化,终于死掉。因此我认为,她刚才说那句话并非忌避栉田医生,而是表示她个人的意志,她不愿意住在这个地方,可能的话,她希望我们把她转到别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