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24(第2/3页)

不过,从另一方面看,在四姐妹中只有妙子成了这么个异类,也自有其特殊的原因,光责备她本人也不尽合理。四人中她年龄最小,没充分享受到亡父全盛时代的恩惠。妙子刚上小学时母亲就亡故了,她只模模糊糊记得母亲的面影。父亲是个讲排场好奢华的人,也要让女儿们享受奢侈的生活,但是,唯独妙子没有一件使她铭刻在心终生不忘的东西。仅仅大几岁的雪子还保有许多对父亲的回忆,经常说起当时请父亲为她做这做那的。而妙子过于年幼,即使父亲为她做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哪怕能继续学习舞蹈也好,但母亲逝世一两年后,连这也停止了。她只记得父亲常常说她:“妙子这丫头脸黑不溜秋的,就数她脏!”因为她当时还在念女子中学,胭脂、官粉都不抹,穿的也是不辨男女的服装,准是个有点邋遢的女孩子。当时,她只盼早点毕业,也像姐姐们那样穿上盛装出去风光,到那时,也可以请父亲给自己做漂亮的衣裳,但这个愿望还没实现,父亲就一命呜呼了,与此同时莳冈家的荣华富贵也随之寂灭,此后不久,就发生了和奥畑之间那桩“新闻事件”。

据雪子看来,之所以发生那件事是因为妙子得到父母的疼爱最少,而双亲去世后,她和姐夫的关系又很僵,家庭生活毫无乐趣,其结果使她成为这样一位多愁善感的问题少女。也许不能由哪个人来承担责任,总归是环境的罪过。雪子还说:“论在学校的成绩,小妹一点儿也不比我们差,数学成绩什么的不是数她好吗?”

不过,由于那件事确实给妙子的经历打上了烙印,使她变得更加乖张了。直到今天,她也没从本家得到和雪子同等的待遇。姐夫历来视妙子为家中的异教徒,尽管同是关系不好,他对雪子还表现出亲情,却把妙子看作刺儿头,不知不觉,从每月的零花钱到服饰等等都清楚地显示出了待遇的差别。为了使雪子随时可以出嫁,本家在她衣柜里塞满了嫁妆,却没给妙子添置什么昂贵的服饰。妙子现有的一些值钱的东西,基本上不是自己赚钱买的就是二姐买的。当然,本家说妙子既然另有收入,雪子和她享受同等待遇反而不公平。而妙子也说她用钱不困难,多给雪姐就好了。事实上,现在妙子要本家负担的还不足雪子的一半。虽说妙子每月收入不菲,她一方面储蓄下来,另一方面添置最新潮的西装,饰品也极尽奢侈之能事。对于妙子安排之巧妙,幸子每每钦佩不已,该怎样盘算才能购置那么多行头呢?(幸子也曾暗中怀疑,她那些项链、戒指说不定来自奥畑金银制品店的货架。)四姐妹中唯有妙子深知金钱的来之不易,因为她痛切地忍受过家道衰落时期的悲惨状况,在这一点上,在父亲全盛时期成长的幸子却毫无体会。

幸子担心这位异类妹妹早晚又会掀起什么风波,他们夫妇被卷进去了可吃不消。如果可能,把她交给本家无疑是上策,但她本人不乐意且不说,估计本家眼下也不同意把她领回去。事实上,像这一次他们听了贞之助一番话后,本来应该说妙子留在芦屋我们不放心,叫她来到我们身边以便监护,可是本家绝口不提此事。这是因为姐夫爱面子、不喜欢两个妻妹老往分家跑已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已改弦易辙,显然这还牵涉到经济问题。在本家眼中,妙子现在已经半独立了,每月只要稍许补贴一点就行了。幸子也察觉到了此事,不免为妙子感到可怜,虽然明知麻烦,但事到如今她也不能撒手不管。左思右想,幸子还是感到有必要和妙子本人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就这些日子的疑虑细细盘问一番。

新年来临,松之内也过去了。妙子故意没告诉幸子,又开始到裁剪学院去了,幸子也心知肚明。有一天早晨,妙子正要出门时,幸子问道:

“玉置女士的学校开学了?”

“嗯。”妙子说着,走到大门口准备穿鞋。

“等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说着把她叫进客厅,面对面坐在壁炉两旁,“学裁剪也是一件事,其实,另外我还有一些事得当面问个一清二楚。今天我把我的想法毫不客气地讲出来,也希望你对我说实话,什么也别隐瞒。”

“……”

在壁炉的火光照射中,妙子搽了脂粉的双颊光泽动人,她默不作声,屏住气息,凝视着熊熊燃烧的木柴。

“我先问启少爷的事儿,你现在还真想和他结婚吗?”

最初,幸子无论问什么,妙子只是默默无言地沉思着,而当幸子把这段时间的各种疑问,不断变换着措辞盘问时,妙子终于热泪盈眶,忽地,拿出手巾揩脸,哽咽着说:

“我被启哥儿骗了!你不是说过,他像是和一个艺伎相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