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6(第3/3页)

“客人说还要在这里坐一会儿,你们拿点什么读物给他送去。”幸子让女佣送去两三种新杂志,还给泡上红茶,自己再没有下楼。突然,她想起刚才悦子对来客感到好奇,不时从走廊里窥看客厅,便站在楼梯口喊她:“小悦,你来一下!”叫来悦子后,她说:

“你可有个坏毛病!有客人的时候,你干吗偷看客厅?”

“我没偷看。”

“撒谎!妈妈明明看见了。你这么做对客人不礼貌!”

悦子脸红了,眼睛朝上翻,低着脑袋,但马上要又下楼去。

“别下去,待在楼上。”

“为什么?”

“在楼上做作业。明天你们学校该上课了。”说着幸子不由分说将悦子关进六铺席间,给了她课本和笔记本,在桌子底下点上蚊香,然后走到八铺席间的缘廊上,凝望着街上丈夫他们回家的那个方向。忽然,从舒尔茨住宅方向传来洪亮的喊声:“喂!”幸子朝那边看去,只见舒尔茨一边高举双手大喊夫人的名字“希尔达!希尔达!”,一边从大门转向后院,身后紧跟着佩特和罗斯玛丽。正在后院做着什么的夫人也尖叫一声“啊!”,立即抱着舒尔茨一阵狂吻。虽然太阳已经下山,院子里还明亮,透过篱笆墙梧桐和楝树的树叶间隙,幸子清楚地看见在西洋电影中常见的那种拥抱的镜头。夫妇俩刚分开了,接着佩特和罗斯玛丽轮流扑到夫人怀里。依在栏杆边蹲着的幸子,悄悄地从缘廊躲到拉窗后面,舒尔茨夫人好像没有发现让幸子看到了似的,她放开罗斯玛丽,兴高采烈地从篱笆上伸出头来。

“太太!”她一边睁大眼睛在院子里搜寻,一边大叫,“太太,我的丈夫回来了!我的佩特和罗斯玛丽也回来了!”

“啊,太好了!”幸子情不自禁地从拉窗后面跑到栏杆边站住,与此同时,在隔壁房间学习的悦子,也把铅笔一扔跑到窗边。

“佩特,露米!”

“万岁!”

“万岁!”

三个孩子楼上楼下一个劲地挥手欢呼,舒尔茨夫妇也伸出手来挥个不停。

“太太!”这次是楼上的幸子在叫喊,“你家先生去神户了吗?”

“我丈夫在去神户的路上碰到了佩特和罗斯玛丽,就一起回来了。”

“啊,是在路上碰到的,真是太好了……喂!佩特!”夫人的日语听着让人着急,就对佩特说,“你是在什么地方碰上爸爸的?”

“在国道的德井附近。”

“啊,从神户到德井是走着去的吗?”

“不,不是。从三宫到滩,有铁道省营电车。”

“哦,电车通到滩了吗?”

“是的。我带着露米从滩走到德井,就遇见爸爸了。”

“能遇上你爸爸,真是太巧了!从德井回来是走哪条路呢?”

“走国道,不过,也走过别的地方,铁道省营电车的路轨啦,比它更靠近山脚的地方啦,没有路的地方啦……”

“那可真不容易!洪水没退的地方还很多吗?”

“不多了……只有很少的地方……东一片西一片的……”

佩特说的情况,再追问下去也有些不甚了了,比如他们是经过什么地方、怎样走过来的,哪一带的水还没有退,路上情况如何,等等,都问不出个究竟。然而,像罗斯玛丽那样的小女孩都平安回来了,而且他们三个人的衣服也没沾很多泥水,想来他们在回家途中没有遭遇多大的困难和危险。这样一来,幸子对丈夫和妹妹的迟迟不归就越发百思不解。既然这样的少男少女尚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神户走回来了,丈夫和妹妹早就该回来了,而他们至今未归,只能认为他们是发生了什么事故,而且这个事故很可能发生在妙子身上,而贞之助,也许还有庄吉,都是为了营救或者寻找妙子才花费了这么多时间。

“太太,你家先生、妹妹怎么样了?还没回来吗?”

“还没回来。舒尔茨先生和孩子们都回来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我真担心!”幸子说着说着,忍不住哭起来了,让梧桐叶遮住了半边脸的舒尔茨夫人,照例啧啧咋舌。

“太太!”这时阿春上楼来伏在门槛上说,“奥畑先生说他也想去野寄方面看看,要我向太太禀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