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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不知道彼得罗的父亲是谁,但是我所有的同学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带着敬意,于是我又开始被邀请参加聚会,或者去馆子聚餐。我甚至怀疑,他们邀请我是为了让我也叫上彼得罗,因为他通常都一个人独来独往,忙自己的事情,对集体活动毫无热情。我向周围的人打听,才渐渐明白了我的新朋友的父亲是什么样的权威人物——他在热内亚大学教授古希腊文学,也是一个社会党的要人。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在彼得罗的面前,我变得不再那么活跃,因为我害怕自己会说错话,或者过去已经说错话了。当他继续说着自己的论文(论著)的时候,我担心会因为说错话而丢脸,我越来越少说到我的论文。

一个星期天,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我的宿舍来找我,想让我和他家人吃饭。他说他父亲、母亲还有姐姐会来大学找他。我马上变得非常不安起来,我想尽量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我想:在他们面前,我也许会说错虚拟式,我也许会笨手笨脚,他们都是阔人,会有一辆大汽车,还有私人司机。我会说什么呢?我一定会呆若木鸡。但一看到他们,我就平静下来了。艾罗塔教授中等身材,他穿了一件皱巴巴的灰色衣服,脸很宽,满脸疲惫,戴着一副大眼镜,当他摘掉帽子时,我看到他的头顶已经全秃了。他的妻子阿黛尔是一个很瘦的女人,不是很漂亮,但很优雅精致,服饰一点儿也不夸张。他们的汽车和索拉拉兄弟买跑车之前开的那辆“菲亚特1100”一模一样,我发现,车子不是司机从热内亚一路开过来的,而是马丽娅罗莎——彼得罗的姐姐开过来的,她很漂亮,眼睛看起来很聪慧,她马上拥抱了我,亲了我的脸颊,就好像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你一直从热内亚开到这里?”我问她。

“是的,我喜欢开车。”

“驾照很难考吗?”

“一点儿也不难。”

她二十四岁,已经在米兰大学教授艺术史了,她研究皮耶罗·德拉·弗朗切斯科。她知道关于我的所有事情,也就是说,她弟弟知道的事儿——我的研究兴趣,她知道,艾罗塔教授和他的妻子阿黛尔当然也知道。

我和他们度过了一个非常美好的早上,他们让我感到很自在。他们和彼得罗不同,我和他父亲、母亲还有姐姐谈论的内容非常广泛。我们在他们住的宾馆餐厅里吃午饭,艾罗塔教授和他的女儿,就一些政治问题进行了调侃和辩论,这些问题我从帕斯卡莱、尼诺,还有弗朗科那里听说过,但我实际上了解得很少,对有些事情甚至一无所知。他们会说出类似这样的话:“你们落入了阶级合作主义的陷阱,你们把这称之为‘陷阱’,我把这叫做‘调解’;这种调解只对天主教民主党人有束缚;中左派的政治很复杂,假如你们觉得它太复杂,可以回来继续做社会党;国家陷入了核危机,迫切地需要改革;你们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你们站在我们的立场会怎么做?革命,革命,还是革命!革命可以把意大利带出中世纪。要不是我们社会党的执政,学生如果在学校里谈论性的问题,可能会被关起来,那些在街上发和平主义传单的人也可能会被关起来;想想看,你们怎么对待《北大西洋公约》的;我们是一贯反战的,反对所有形式的帝国主义;你们和天主教民主党党争,你们还能抗美吗?”

他们快言快语地说着这些话,兴致勃勃地辩论,这可能是他们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在这对父女身上,我看到了我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我永远都不可能有的体验。这种体验是什么呢?我一时也无法具体地说出来,那也许是一种因训练而得来的能力,让世界上的事情成为自己私事的能力;而我,也就是在考试中才能炫耀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我总能考到一个好成绩,但这根本算不上是一种重要的能力,思维模式才是最重要的,不仅仅是把每件事情都缩小为个体的战争,还有自我的表现。马丽娅罗莎很友好,她父亲也一样;他们俩讲话都很严谨,一点都没有加利亚尼的儿子——阿尔曼多或者是尼诺身上的那种言过其实;而且,他们在谈论政治问题时,语气里充满了热情,而我在其他场合听人们谈论政治的时候,我都会觉得那些谈话冷冰冰的,只是为了炫耀,和我没有什么关系。现在,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唇枪舌剑,没有前后联系地谈起了对越南北部的轰炸,这个大学那个大学的学生运动,非洲和拉丁美洲的成千上万个反帝国主义策源地。女儿好像比父亲更了解情况,马丽娅罗莎知道的事儿可真多,她说话的时候好像总是掌握了第一手资料。后来,艾罗塔用一种责怪的眼神看了看他的妻子,阿黛尔对女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