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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她看着打开的抽屉,盯着里面的钱看,心情看起来很坏。她说:

“这些钱都是我和卡门辛辛苦苦赚的,但这里面的所有钱都不是我的,莱农,这些钱是斯特凡诺的钱赚的。斯特凡诺的钱是他父亲攒的,没有堂·阿奇勒通过黑市、放高利贷赚来的钱——那些藏在床垫下面的钱,今天就没有这家店,也没有鞋作坊。不仅如此,斯特凡诺、里诺还有我父亲,假如没有索拉拉家的关系和他们借的钱,他们会一双鞋子也卖不出去的。索拉拉家也是放高利贷的。我现在的处境显而易见,是吧?”

她说得很清楚,但是我不明白她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对她说,我提起了当时她和斯特凡诺订婚时,我们得出的结论,“你说的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和那些人不一样。”

这些话原本是她说的,但她现在不是很肯定。她对我说,这句话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她是用方言说的:

“我不喜欢我曾经做过的事情,我也不喜欢我正在做的事儿。”

我想她可能又开始和帕斯卡莱来往,因为他一直都是这种观点。我想他们之间的友谊越来越坚实,因为帕斯卡莱现在和艾达订婚了,艾达是老肉食店的售货员,帕斯卡莱是卡门的哥哥,而卡门现在和她在经营新的肉食店。离开肉食店的时候我很不开心,我非常吃力地抑制着自己小时候就有的一种情结,那种感觉很痛苦——当时莉拉和卡门成了朋友,她们开始排挤我。我学习到很晚才平静下来。

有一天夜里我在读《晨报》,因为太累了,我的眼睛都要闭上了,忽然间我像遭到电击一样醒了过来,因为我看到了一篇没有署名的短评,谈论的正是马尔蒂里广场上的鞋店,文章赞美了我和莉拉一起制作的画板,这简直让我无法相信。

我读了一遍又一遍,有几行字我现在还记着:在马尔蒂里广场上的一家鞋店里,有一幅照片和色彩混合的创意之作,遗憾的是,经营鞋店的两位姑娘不愿向我透露创作这幅作品的艺术家的名字。但无论如何,他都堪称具有先锋意识的艺术家,他通过一种天神般无邪而独特的力量,通过图像揭示了一种极度内在、强烈的悲伤,非常有表现力。除此之外,还用很多溢美之词,颂扬了整个鞋店,说这是那不勒斯的企业近些年活力四射的重要表现。

我彻夜未眠。

第二天放学之后我马上跑去找莉拉。商店是空的,卡门回家去照顾她妈妈了,朱塞平娜生病了,莉拉正在和一个乡下的供货商通电话,说他没把水牛奶酪或者鲜奶酪送过来,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我听见她在大喊大叫,还说了很多脏话,这让我非常震惊。我在想,电话的另一头可能是一个年老的男人,他可能会生气,可能会让他儿子来报复。我想,为什么她要那么夸张。她打完电话之后,充满鄙夷地叹了一口气,对我解释说:

“假如我不这样说的话,他们不会听我的。”

我给她看报纸,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说:“我已经看过了。”她跟我解释说那是米凯莱·索拉拉的主意,他和往常一样,做事从不和任何人商量。“你看。”她说着走到收银台,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些剪报递给我。那些文章也是在谈论马尔蒂里广场上的商店。有一篇刊登在《罗马报》上的短文,作者不遗余力地颂扬了索拉拉兄弟,但是对于画板却只字不提。另外有一篇文章,发表在《那不勒斯晚报》上,整整三栏,把那家商店吹嘘得像皇宫一样,文章用一种非常浮夸的书面语描写了商店的环境,赞美了里面的装修,奢华的灯饰,尤其是里面的鞋子,还赞美了两位优雅、温柔又客气的少女,也就是说吉耀拉·斯帕纽洛小姐和朱塞平娜·卡拉奇小姐,两个正值花样年华的美少女在经营着这家在我们的城市蒸蒸日上的商店。到文章的最后才提到了那幅画,但说得不多,还把那幅画描述成:一幅粗俗之作,是这一优雅奢华环境的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你看到下面的署名了吗?”莉拉用一种玩笑的语气问我。

《罗马报》上的文章署名是缩写的D.S,《那不勒斯晚报》文章后面的署名是多纳托·萨拉托雷——尼诺的父亲。

“是的。”

“你有什么看法?”

“我能说什么呢?”

“你应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笑了起来,但一点儿也不开心。她向我解释说,现在“赛鲁罗”鞋子和索拉拉的鞋店越来越红火,米凯莱决定要扩大影响,他四处送礼,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城市的报纸都在说索拉拉鞋店的好话。广告,这些都是付钱的广告,读了也没意思。她对我说,这些文章里没有一句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