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容温顶着一头不算特别齐整的小辫子近水而照,认真把因没编好而翘起来的发丝按下去。

班第无声瞧着她细致讲究的做派,视线游移,落在她清润的侧颜上——眼角弯弯,尽盛着满意欢喜。

草原的小河岸边,杂草野花,翠青枯黄,肆意疯长。唯她漂亮精致,不同寻常。

一时间,班第倒分不清,显眼的是她身上那袭红裳,还是——她。

容温花了快一盏茶的时间,才打理好自己,笑盈盈对班第道,“我好了,回去吧。”

两人几乎是一齐起身。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下来,明艳的天光顿时被遮去大半。

容温觉得一股压力自身侧传来,忍不住歪着脑袋抬头望他。

班第察觉到她的视线,默然回望。

方才坐着还未发觉,她今日似乎格外矮。

少了精致高耸的发髻,没穿一无是处的花盆底。

扎着头俏丽小辫儿的姑娘,娇娇小小一个,距他肩膀还差几分。

班第余光不经意扫过容温脚上那双方便舒适的大红翘头毡靴。

半垂的灰眸底下,隐约的,竟有几丝夹杂满意的浅笑掠过。

“跟上。”

“等等!”容温叫住他,问道,“你脸上的伤,可是没上药?”

昨晚四下昏暗,他面上的须发又蓄了起来,遮了半张脸,容温只隐隐感觉横亘在他脸上那道鞭伤还没好全乎。

方才两人对视时,容温才真切感受到,哪是没好全乎,根本连痂都未结,暗红一片。

距离他被多罗郡王鞭笞已七八天了,若是认真上药,早该结痂了。

班第抬抬眼,没吭声。

他嫌麻烦,容温给的伤药,压根没用过,全靠皮糙肉厚硬抗了下来。

容温看他的反应,便知自己猜对了,蹙眉不赞同道,“你这样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女人就是麻烦。

怕伤怕疼算什么男人,班第浑然不在意的姿态,朝容温挑挑下颚,“走。”

容温坚持道,“你该上药。”

班第没理会,兀自加快脚步往来路走,任由容温慢吞吞缀在他身后几十步远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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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班第到苏木山来,大半时间是在山顶长兄达来墓前静坐。

若宝音图一家刚好游牧到此处,他便会带着宝音图一同去山上祭拜。

因小圆脸夫妻代为收养宝音图,却拒不接受他的金银。所以得闲的时候,他也会领着宝音图一道,去草原打猎,以猎物相赠小圆脸夫妻。

其实苏木山上猎物远比草原上更丰富,只是长兄临终前浑身鲜血染遍,奄奄一息,没一处好皮肉的模样让他印象太深。

他不愿在长兄墓前杀生,脏了长兄的眼。

适才他从山上下来,本是准备带两个孩子去草原上打猎的。

——最后却莫名其妙去给女人编辫子了。

班第瞥了眼自己黝黑粗糙的双手,脸僵得跟块木头似的,耳根子却愈发滚烫。

没理又拉着容温笑闹起来的两个孩子,闷不吭声进帐篷取弓箭和缚绳。

等他出来时,却发现容温与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苏木山偏僻,地处草原深处,草甸稀疏,不适合放牧,常年无人来往。

方才他也并未听见任何异动——所以,他们遇见危险的可能性近乎没有,八成是自己跑去哪里玩闹了。

竟连声招呼都不打的撇下他!

班第浓眉紧拧,四下眺望片刻,仍旧不见几人踪影。

大手猛地攥过弓箭,一脸煞气,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草原崇武,班第会走路便会骑马,库布大刀,火铳弯弓,无一不精。当年孤身一人救出皇帝时,他便用的火铳。

往西几里处有片低矮的灌木林,往常班第带着宝音图时,一般都是去林子里猎野兔、黄羊、狐狸等。

今日班第却是瞧都不瞧那些小猎物,自顾循着地上的痕迹,往灌木林深处去。

——寻到一处低山坳,顺手摸了个狼窝。

狼能闻到五七里内的气味,最爱夜间侵袭牛羊群,是牧民的死对头。

为了对付狼,草原牧民专门研制出了一种叫‘布鲁’的狩猎工具。

‘布鲁’是一根长约三十来公分,前段弯曲的木棍。在弯头前端用皮条拴着一个四五公分大小的铜锥。

猎人骑马逐狼时,挥起‘布鲁’,‘布鲁’上的铜锥能击碎狼的头骨。

班第来摸狼窝实属临时起意,随身并未携带‘布鲁’,就靠着一把弓与一柄弯刀。

鲜血与厮杀,最原始野性的发泄。

等班第挑挑选选,拖了几头皮毛品相上好的狼尸‘得胜而出’时,整个人像从血池里捞出来的,狼狈不堪。

一滴血水顺着额角淌下来,滴到眼睑处,班第粗鲁的抹了把脸,去了不远处的小河下游处理猎物。

牧民不吃狼肉,但狼肉晒干后泡水,用来清洗被狼咬伤的牲畜的伤口,愈合效果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