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罗敷媚(6)

母亲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柔顺父亲,把父亲的话当做天理纶音似的。

一句话也抓不住重点。

无怪父亲什么话都不爱同她说了!

容缜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一点也不危险的。”

他道:“我回去了!”

拔脚就往外走,把端着冰块进门来的丫鬟撞了个趔趄,一盘子碎冰稀里哗啦地抖开了。

米氏“诶”了一声,在身后喊着:“缜哥儿,敷药……”

容缜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很快就响起恭送小郎君的声音。

米氏扶着槅扇站住了,目送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院墙外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侍女收拾了残局,犹豫了一下,扶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问道:“夫人还绣衣裳吗?”

米氏摇了摇头。

她吩咐道:“把前头御医配的消肿外伤的药膏子收拾好了,给缜哥儿房里送去,教她们乖觉些,好歹服侍哥儿上了药。”

侍女恭敬地应了声“是”。

米氏在地下站了片刻,偏头向东看了过去,隔着层层的墙壁,她却好像看到了此刻想的那个人似的,道:“替我更衣,我要去见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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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宫局掌事何氏携了名帖来见容晚初,当地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态度十分的温驯,道:“甄二夫人思念女儿,想要求贵妃娘娘给个恩典,允她进宫来探视。”

容晚初怔了怔,原本斜签着身子坐在她对面陪她打络子的宫女就知机地停下了手,连头也深深地埋了下去。

从那一日甄漪澜拦了殷长阑的御驾之后,解颐宫就有实无名地封了起来,就是平素的出入也断绝了,一应日常的供养都是尚宫局调拨。

容晚初虽然不理事,但六宫凰权仍在凤池宫中,这些事宜并不敢隐瞒着她。

她有些惊讶。

何氏跪在地上等了片时,没有等到容晚初的交代,反而听见她声音轻柔地同身边的侍女说话:“去问一问陛下的意思。”

何氏心里微微地顿了一顿。

她已经有几日没有来当面同容晚初回过话,这一下就察觉了有些不同。

这样的事从前容贵妃是轻描淡写就处置了的,如今却要征询陛下的意见……

听说今日陛下一大早就同诸位重臣议事,政务十分的忙碌……

她心里念头乱七八糟的,就听见侍女轻/盈的脚步声从她身边毫不停滞地穿过去了。

容晚初看着低眉顺眼的何氏,微微地笑了笑,道:“何姑姑起来吧,只怕要劳姑姑暂等一等。”

又吩咐道:“先给何姑姑上了座。”

何氏收敛了思绪,忙起身来屈膝道:“奴婢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值得娘娘一声‘劳动’。”

臀在宫人端过来的小杌子上略挨了个边,虚虚地坐了。

容晚初没有留意她的动作,仍旧捡起了桌上打到一半的络子,同对面的小宫女笑盈盈地道:“你快来帮我瞧一瞧,这个结我总系的不好,是哪里的差错?”

全然没有把甄二夫人和甄贤妃挂在心上似的。

何氏是个心细如尘的人,一面竖着耳朵听音,一面来回地揣摩着进屋以来贵妃娘娘的一言一行……把自己绕得越发糊涂起来。

阿讷一来一回没有耽搁时间,很快就重新进了门,笑盈盈地回话:“陛下说,见与不见都无伤大雅,但凭娘娘的心意就是了。”

容晚初眉梢微蹙。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甄闵夷这样盘根错节的巨木,最怕除之不尽、风吹又生。

甄漪澜要从树心里引起一把火来,原本不失为一条稳妥的路。

如今殷长阑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还有谁要甄闵夷的性命?

她问道:“陛下在同谁议事?”

这算不得什么秘事,但宫闱之中也不该随意谈论,一旁的何氏沾在杌子上束着手,听着阿讷十分自然又大方地道:“三司长官、京兆府尹、大理寺卿,并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都在宫中。”

容晚初神色微冷。

容玄渡和甄闵夷向来不算亲睦——即使是容玄明本人,和甄闵夷也是“君子之交”:世人常有种容、甄两位当世名臣惺惺相惜的错觉,而这样“君子群而不党”的印象对容玄明和甄恪而言都不是什么坏事,因此两个人都默契地纵容了这种看起来清矜的误会。

她指尖在明黄色捻金的丝绳上揉过,微凉柔顺的触感让她心中微动。

所以说容玄渡不如容玄明远矣。

如果是容玄明在京中,他一定会想尽办法保住甄闵夷的性命——这也是她和殷长阑都不愿意将这件事拖得太久的顾虑之一。

倘若将甄恪摆在了明面上,满朝文武心思各异,虽然能借此试探出更多匿在水下的甄党,但也势必要在辗转迁延许多时日。

谁也不知道容玄明会在什么时候归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