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wing In the Wind(4)

  BBS上轰轰烈烈的造神运动开始时,成冰正和乐队的人在饺子馆吃消夜庆功。正好前任节奏吉他手出差回K市,看了晚会的压轴后便邀几个人出去喝酒,因为晚会开得比较HIGH,加上酒撞人胆,一群人都开始借酒装疯起来。黎锐的女朋友,人称燕姐的,正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众人,然而男人喝酒喝到兴头上,就是妻管严也能生出三分酒胆,燕姐发现劝不住后索性由着他们喝,准备等酒醒过来再行教育。因为没人劝,成冰也可着劲儿地灌,还从包里摸出盒女式香烟,找店小二借了火,仰着头靠在墙上吞云吐雾。

  成冰对着半空吐烟圈,技法并不纯熟,还有些呛嗓子,咳了两声便又摸起啤酒瓶猛灌下去。燕姐连忙抢下她手中的瓶子叫道:“哪有这样喝酒的?”又转过脸教训另外几个人:“你们没事还教她抽烟?我好不容易劝这个猪头戒了烟,你们毒手又伸到成冰身上了?”

  不知是谁醉眼蒙眬地辩解:“嫂子,你可不能怪我们!我对天发誓,我要是教她抽过烟,就让我……下辈子打光棍!”

  “鬼才管你下辈子打不打光棍!”黎锐和燕姐稍稍年长,平时颇有兄嫂的气派,燕姐此时看到几个人都醉醺醺的也是无可奈何。眼看着要到寝室关门的时间,回去叫楼长开门肯定是自讨苦吃。K大正好今年开始严抓校风校纪,除本市学生周末回家外,其他学生无故一律不得外宿,超过十一点回寝室一律登记在案,超过三次便要记过。楼长没法天天核查,不回去倒没事,回去敲楼门肯定是自己往枪口上撞。燕姐没办法,只好指挥看起来稍清醒的两个人:“分几拨抬到我那里去,好在不远,我和成冰睡一间房,你们自己凑合着办吧!”

  因为黎锐在学校还混在学校尚未毕业,燕姐工作后便在学校附近租了个二室一厅,正好派上用场。她艰难地撑起黎锐,把成冰交给席思永,另外四兄弟勾肩搭背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燕姐住处行进。

  成冰赖在酒桌上不肯起来,席思永抢过她手里的烟掐灭,想把她架起来,谁知她却放起赖来:“把烟还给我!”

  “女孩子没事抽什么烟!”

  “你管我!”

  美女发起酒疯来,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说比正常人更差。席思永拽着她往外拖,忍不住骂道:“让人看到你今天这副借酒装疯的德行,看还有谁敢追你!”成冰却扯着他的袖子涕泪横流,边走还边嚷嚷:“我没醉,我没醉,还给我!”

  一路上从踢拉拽扯转为低声呜咽,燕姐租的房子在校门外不远处,要穿过两条没灯的巷子,席思永一脚深一脚浅地扶着成冰,头痛地哄道:“好好好,你没醉,你没醉,没醉,啊?”

  转角时不小心踩到半块砖头,席思永本已有些醉意,一个趔趄,两个人都坐倒在地上,歪歪地斜在墙边。成冰倒在他肩上,不哭也不闹,浅月清辉下只看到她脸上映得清亮的泪光。她蜷作一团,整个人缩在席思永和墙面之间,月光和泪水衬得她面庞近乎透明,仿若一触即碎的瓷。席思永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替她拭去挂在眼角尚不及坠下的那滴泪珠,指尖上凉凉的,好像一瞬间里融断他心底紧绷已久的弦。

  “哭得很丑。”席思永几乎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月光下她的眼睫根根清晰可辨,齐刷刷地扫在他心上的某个地方,仿佛是固若金汤的城池,转瞬间陷落崩塌,一溃千里。月亮也躲到云彩后,在黑漆的天幕上镶出道道白边,丝丝缕缕,蜿蜒而入。

  万物都躲到云彩后,静悄悄的,连他胸腔跳动的声音都不曾有,万籁俱寂,寂静到让一切理智都躲藏起来。云后微弱的月光在她眼下投出浅淡的影,她眼睫忽闪忽闪的,带着那团模糊不清的影也轻跃跳动,仿若微扬的蝶羽。隐隐的血丝仿佛也在白皙的皮肤下变得越来越清晰,若隐若现——却又莫名的清晰,如同她轻声的呢喃,细若蚊蝇,听在耳里却响如惊雷:“季慎言你这个浑蛋,你凭什么嫌我丑?”

  席思永整个人陡然清明过来,原来她平时瞒得这样好,他都险些以为她早放下了,难怪她这些天玩命地练吉他,他还以为是自己对她太严苛,几度愧疚于心。如钩新月也从云朵后潜行出来,似是在奚落他被窥见的秘密,燕姐的埋怨恰此时在远处响起:“我上辈子造孽啊,认识你们这群不务正业的!”

  翌日清晨还有人记得成冰发酒疯的模样,逮着机会狠狠地嘲笑她。席思永难得地没掺和,只不咸不淡地说:“没有金刚钻,别揽那个瓷器活,抽出个鸭公嗓,你不嫌丢人我还嫌没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