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如果说以前的谢四姑娘还招人背后议论,那么如今的广阳郡夫人,是再也不会有人来说嘴的了。妻凭夫贵,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只要男人在朝中排得上号,那么不管夫人是何出身,到了人前照样显赫且值得抬举。

韩夫人受宠若惊,对上门下帖的年轻夫人以礼相待,不单是瞧着沈润的面子,更是因为他们婚宴当场圣人亲手书写的那道圣旨。诰命夫人们和宫中常有来往,只要一人从中宫口中听到过对这位夫人的赞美,那么幽州乃至上京的贵妇们便个个都心领神会了。正因此,清圆不单在步军司都指挥使府上受到了礼遇,在其他公侯府邸上也是如此。加之她办事练达,人也周到稳妥,这幽州达官贵人的圈子,很快便欢迎了她的加入。

后来稍稍处得熟络些,便常听见有人感慨:“谢节使家也不知怎么的了,想是南方呆惯了,到了幽州怎么缩手缩脚的。横是家里主事的上不得台面,男人外头打仗,女人连门面都懒得撑了。路越走越窄,幸好夫人不属他家了,否则焦头烂额的时候且有呢。”

连外人都看得清楚,清圆自是没什么可说的,对谢家种种保持沉默,是她的修养。

距上次回谢家,半个月过去了,后来并没听见谢家有什么动作。她也让陶嬷嬷打听了,说谢纾的病似乎渐好,家里的下人常看见他出来走动,反正命是保住了。

能活着就好,像清和说的,总算她还有来处。只是谢家的这份优柔寡断实在让她感到失望,那回和谢纾说了许多,似乎未起任何作用,她暂且也没放在心上,待芳纯的事办妥之后,有的是时间来对付扈夫人。

她开始掐着指头算,再有三天沈润就该回来了。虽然他不在时,仍旧每隔两日派班直报平安,但这点消息远不够填充她的思念。

筵宴筹备得差不多了,次日百无聊赖约芳纯一道出去挑丝线,从布庄出来,忽然听见抱弦咦了声,“对面那辆马车,像是谢家的。”

清圆抬眼望过去,这条街上全是商铺,对面恰开了一家文房店,想是谢家哪个主子出来采买文房四宝吧,她也不曾在意。

原打算登车回去的,可一错眼,看见雕花窗支起了一半,窗后露出绿缀的脸来。她忙让了让,让到布庄巨大的招牌后,心里纳罕起来,清如一向不爱读书写字,难道现在转了性子?再细琢磨,似乎也不对,断没有丫头坐在车里,小姐下去采买的道理。

芳纯不明就里,看她们主仆探头探脑,压声问:“你们瞧什么呢?”

清圆示意她噤声,悄悄探看着,不一会儿见李观灵从店里出来,马车上的门旋即推开了,清如探出了半个身子。

清圆心头一跳,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抱弦也惶惶的,“那是大姑爷?二姑娘怎么和大姑爷在一处?了不得了……”

芳纯这回方听明白,“谢家可真是一团乱麻啊,姐夫和小姨子搅合在一起了?”

所幸并不像她们想象的那样,李观灵也不是李从心,他老实本分,读书为上,虽生在伯爵府邸,却不是胡乱攀搭的脾气。对于清如的出现,他似乎很意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意应付两句,便带着小厮落荒而逃了。

抱弦怔怔问清圆,“这是怎么回事?”

清圆蹙眉道:“清如真是个惯会挖墙脚的好手,家里姐姐妹妹挖了个遍。如今体面没了,越性儿破罐子破摔了。”

可这件事却不能看见只当没看见,李观灵是个和善人,被清如缠上又不好说出口,长此以往,连清和在他面前也跌份子,说家里头妹妹怎么这种浪荡模样。自己虽和谢家不相往来了,但清和一向待她亲厚,这件事上,无论如何要给清和提个醒儿。

于是踅身对陶嬷嬷道:“才刚的事嬷嬷瞧见了,一五一十告诉大姑娘,别添减也别夸大,让大姑娘自己拿主意。”

当然了,她心里也暗暗琢磨,兴许这又是个由头。坏疽烂透了,才好下刀子,把腐肉挖出来。清和其实很聪明,先前扈夫人做主要给她退亲,自己没法子让人传话,不过掰了个饼子她就明白了。如今给她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戏唱足,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陶嬷嬷领了命,忙往谢府上去,因归了四姑娘,不好正大光明求见大姑娘,只好通过灶房的商婆子通传,自己搓着手在后门外等着。

不到一炷香工夫,大姑娘便现身了,见了她有些奇怪,“嬷嬷怎么来了?是四妹妹打发你来的?”

陶嬷嬷嗳了声,顺势把清和拉到一边说:“大姑娘,出大事儿了!才刚我们姑娘和西府二太太出门挑丝线,在观花街上遇见二姑娘了。她的车停在文房店外头,起先倒也没人在意,后来你猜怎么着,大姑爷从店里出来,二姑娘就从车里头出来搭讪,您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