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钟尉。贰】

  心里又模糊的句子,但是一笔一画都难以分辨,只有大段大段的句子沉淀着不时游动,搅起激烈的波澜,却因为无法明确整理出来,于是更加恼火而又苦闷地混作一团。

  钟尉的手伸到脑后想习惯性乱抓一把,突然想起传言里那么一句“早上花好久用发胶整理头发”,硬是将原本已经发生的动作指令截断了,手放回身旁,捏起来,松开,又捏起来。

  这可以归类为窝囊的举动让他眉头用力皱起来。

  但就像是面对没有实体的球,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还手。不时白色的,皮质带有细微网点的球,不然的话即便是150公里的时速迎面飞来,他也可以卷起手边的书本或者操过拖把,狠狠挥动着还击出去,带来畅快的一声“叮——!”

  只是传闻。虚无的,只发生在耳朵和嘴巴之间的空气里,而真正去空气里寻找,也同样会一无所获。

  而他在班上还得维持和以往别无二致的样子,身体坐在凳子上前后摇晃,站在教室前门将纸团扔到后门边的垃圾筒,嘻嘻哈哈漫不经心的样子。

  但是今天穿在身上的牛仔裤,粗糙的纹理,和身上依然维持不变的学校制服,天冷了以后硬梆梆地贴在皮肤上……摩擦身体间照样时刻燃烧着愠怒的细小的火。钟尉偶尔看见关敬,觉得脑后涨得发疼,于是只能转开眼睛,又因为自己的回避更加生气。

  不可能一件一件去解释。

  “不是这样的”,“他的一面之词”,“他说得不对”,“其实结局是这样”,“其实原因是那样”……一番辛苦的解释,而根本没人会乐意仔细听。大家本来也只是拿大小传闻当个乐子,随便说说,“真相”与否对他们不及“八卦”来得重要。一番正经地辩驳反而会引起怀疑“你干嘛呀”。所以发生就发生。

  可又不甘心这样发生。明明,明明不是那样。

  手捏成拳头,是想发泄。

  往哪里使劲。乒乓的声音,如果可以让脑海中大段大段模糊不清的词语变得清楚一些。

  晚上吃饭时也带着怒气,而做妈妈的早看穿儿子最近的状况问题,却聪明地故意不提,但是爸爸却不知情,在妈妈去卫生间洗衣服时,无意识地提起话题问到“你沉着个臭脸干什么”。

  钟尉先是“哪有”地随口反驳,放在茶几低杠上的脚却用力踏到地上。

  爸爸却没有结束话题“像什么样子”。

  男生一下子冒出火来“别啰嗦了”。

  于是当钟妈妈湿漉漉着两手赶到客厅,父子两都没有好脸色地互相怒视对方。妈妈一把拉住钟尉,硬是把他推进厨房间,关了门还能听见门外爸爸的怒吼“混账东西!越来越不像话!”

  钟尉在门里瞬间提高嗓门想喊回去,又被妈妈全力阻止了下来。

  “你把这些豆给我剥完。”妈妈拿出两袋预备明天下锅的豆子,自己也拖了凳子坐下。钟尉站了片刻,终于也坐到妈妈对面。

  仅仅是剥豆子而已,他平时几乎从不做家务,因而动作比起麻利的妈妈来说要慢上几拍不止。

  两人面前逐渐推起大小两堆豆壳山。

  “……妈……”

  “什么?”

  “……”脑海中还是那团乱糟糟的句子。

  “诶呀,你这些怎么都不把上面的芽拔掉啦,我还要再返工一遍!”妈妈指着那些豆子上嫩绿色眉毛一样的芽。

  “……我哪晓得。”但他又喊了一声,“妈。”

  “什么?”

  即使再好的朋友,彼此也会发生矛盾吧,但解决了以后呢,平息了以后呢,以后还是会被翻成旧账来说吗。为什么呢。明明已经不再计较的事,却发现对方似乎一直在计较,或者说,是现在开始重新计较。

  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说呢。为什么现在拿出没有释怀过的口吻,指责着,甚至再加一些虚构的内容。一些明明是虚构的内容,夸张的,错意的内容。

  “我的头发是天生这样的……没涂东西。”

  “啊?……我知道啊!”妈妈抬起好奇的眼睛。

  “但是关敬他也明明知道。”

  

  【柯壹壹。贰】

  因为老房子没有淋浴器,所以出来这几天,柯壹壹可以拿冷水洗脸刷牙,但长时间没能洗澡,在阴冷的夜里连骨头里都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