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玻璃心穷人(第4/5页)

  尽管语气很平和,但我心里并不平静。

  这种感觉不太好受,并没有人欺负我,但我觉得有些羞耻,并没有人逼迫我,但我感觉非常委屈。

  在我把事情和盘托出之后,偶像剧里帅哥老板唰唰开支票给贫穷女职员的情节并没有上演。

  我的老板端正了坐姿,礼貌却无懈可击地拒绝了我的要求:“抱歉,公司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你也不是猎头从别家公司挖过来的专业人才,坦白讲,我还不知道你的个人品格和工作能力如何,实在无法满足你的请求。”

  僵硬的笑容挂在我的脸上像一张蹩脚的面具,但我猜想应该还不至于太难看:“没有关系,是我太冒失了,提出来的时候其实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就当我没提过吧。”

  我恨自己的卑微,恨自己这副厚颜索取的模样,我更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并且,这是我自找的。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就先这样,你身份证复印件给我一份留档,下周开始上班,OK?”

  我点点头:“OK。”

  我起身准备告辞,这才想起来自始至终我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我刚想问,他已经站起来朝我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齐唐。”

  从公司一出来我就拨了邵清羽的电话,她居然给我摁掉了。

  天还没黑呢,她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才懒得管那么多,接着再拨,再摁我再拨,第四次的时候,她终于接通了:“叶昭觉,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什么情况都不跟我说,也不告诉我上去了找谁,也不告诉我你朋友就是公司老板,你最近到底神神秘秘地在搞什么啊?”电光石火之间,我惊叫出口,“我知道了!你吸毒!”

  一个想法一旦在我脑中生成就会根深蒂固的存在,尽管邵清羽在手机那头用脏话连篇的方式企图打消我的怀疑,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她的努力是徒劳的。

  我根本不想跟她啰唆:“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像是有信号干扰,我只听见一阵吱吱的电流声,然后才是她极不情愿的口气:“我在依仁路的落袋台球俱乐部,你打个车过来吧。”

  挂了电话,我走到一百米之外的公交车站,仔细研究了一下站牌,才七站路远,打什么车啊。

  坐在公交车上,我给简晨烨发了个短信说我面试过了,跟邵清羽碰个头就回家。

  下午四点多,还没到下班和放学的时间,一贯拥挤得水泄不通的车厢里难得地呈现出如此空旷的景象。

  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车上除了我和司机,就只有两个看着跟我妈差不多年纪的中年阿姨,车里广播在放着一首孙燕姿的老歌:“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我忽然发觉,真的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不曾坐下来好好休息一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活得像一个战士,而生活像是一个遍地残骸的战场,我刚在这里劫后余生,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去那里冲锋陷阵。

  从什么时候起?

  是从童年的半夜,听到父母在卧室里吵架,母亲大声叫嚷着“你有本事就多拿点钱回来啊”,而我只能缩在被子里咬着牙偷偷地哭的那时候起吗?

  是从敏感的少年时代,兴高采烈地和表弟在外面放完烟花回奶奶家时,不小心听到里面传来一句“我看昭觉这辈子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那时候起吗?

  还是从大学时,想买一台电脑,知道家里拿不出那个钱,于是低声下气地去求叔叔借钱给我,却只得到他一句“叔叔的钱都在老婆手里”的那时候起吗?

  ……

  我忽然想笑自己,这有什么好回忆的。

  自怜容易泄气,我没有脆弱的资格。

  柔和的光线从车窗投射进来,我张开手掌,让它安静地落在掌心里。

  《这双手虽小》,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想起这么个书名,其实我没看过这本书,我就是喜欢这个名字。

  是啊,这双手虽小,但却是我一生中最牢固的依靠。

  一个中年阿姨的手机响了,她接通之后旁若无人地大声说话:“开始问你的时候又不说,我现在都在回家的车上了,你跟我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你不是我儿子,你是我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