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行道(第2/6页)

“分明是——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她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不足与外人道也。

秋姜说着就要进舱,却听颐非望着广阔无际的大海,悠悠道:“你看这悠悠空尘,忽忽海沤,浅深聚散,万取一收。”

秋姜一怔,脚步下意识停止。

再扭头看向颐非时,他不再说话,专心地划起桨来。阳光曝晒,他的面目如被融化,看不出真实表情。但不知为何,秋姜却直觉地觉得,这一刻的颐非,是悲伤的。

一种万事与我无关,我与喜悦无关的悲伤。

他这样的人,会因为什么事而真正地高兴呢?得到皇位,成为一国之君后,就会开心吗?可如果不开心,又为什么要去争呢?

也许,是跟她一样,天降大任,摆脱不了。

是宿命,更是……原罪。

***

秋姜心中十分清楚,此趟旅程危险重重。但她没想到的是,第一重磨难,会来自于老天。

跟风小雅分别不久,海上的风就变大了。

颐非放下桨,爬上桅杆眺望一番后,开始收帆。

秋姜见他面色凝重,便也出来帮忙,问道:“要有风暴?”

颐非叹了口气道:“我出海前忘了拜龙王,你拜了没?”

秋姜想了想,问:“现在拜还来得及吗?”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莞尔。

收好帆,藏好桨,封好门,清点了一番食物和水后,颐非在角落里坐下道:“好了,能做的都做了,听天由命吧。”

“为何不发焰火求救?”风小雅的船应该没走远。到云笛的大船上,总比这艘小船平安些。

颐非做了个掐指算命的动作:“因为我们要等另一艘船经过,算算时间快到了。”

“什么船?”

颐非看着她,别有深意地说道:“青花。”

秋姜瞳孔微缩。

从燕、宜、璧三国略来的人,都是用青花船偷运到程的。一艘装一百的船,因为大多是孩子的缘故,往往塞够了二百人才走。因此船舱里又闷又挤,再加上缺水少饭,常常有人挺不过去,半路上就没了。

没了自然被扔进海中,尸骨无存。

秋姜忽然想起了某件事,一件她以为自己忘记了,但其实一直记着的事。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手里有个酒瓶。

秋姜一愣。

颐非将酒瓶往她跟前又递近了些,目光中有了然之色。

秋姜便没再拒绝,接了过来,小船随着海风摇摆,晃得那酒浆也荡个不停。

“听说你以前很爱喝酒。”颐非给自己也开了一瓶,骨碌碌喝起来。

秋姜注视着瓶中琥珀色的酒浆,点头嗯了一声。算起来,她已经五年没有喝酒了。

“那为何不喝?”颐非挑眉。

秋姜垂下眼睛:“我认识的人里,不要命也要喝酒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我’呀!”颐非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绿色的眼珠,他指的自然是一口辣椒一口烧刀子的丁三三。

“另一个,是风乐天。”

颐非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自是知道风乐天是被秋姜杀的。虽然现在被证实风乐天是求仁得仁,但很显然,这道槛在秋姜心里还没迈过去。

其实算算,秋姜恢复记忆不过三天,对她来说,杀风乐天相当于是三天前刚发生的事,确实挺闹心的。颐非心中有些后悔,当即一把将酒瓶抢了回来,笑道:“行了行了,我正心疼要分给你呢。还是我喝吧!”

秋姜定定地看着他。

看到那样一个人,顶着丁三三的脸,做出一副沉醉不已的模样,颇是滑稽。

程国的三皇子颐非也好,姜皇后的花子也罢,在世人眼中,一直是个滑稽的人。秋姜在薛采府做丫鬟时,其实是很看不上他的这种滑稽的。

可此刻,却品出些许别的味道来。

“我其实很羡慕风小雅。”秋姜忽道,“他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颐非正灌了一大口酒,闻言诧异地瞥了她一眼。

“你父不也很好么?听说自你丢了后,便把药铺卖了,到处去找你了……对了,你还没见过他吧?”

秋姜的眼睛又垂下了,看不到里面的情绪,只是继续道:“你父程王,暴虐乖僻,常年酗酒,还对如意夫人不敬。”

“有这事?”

“夫人比他年长,又以立王之功自居,因此,见他开始不听话后,便存了换帝之心。”

颐非唇角一勾,嘲弄地笑了起来:“所谓的一国之君,不过是如意门的棋子,亏我小时候还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厉害之人。”

“如意门的略人之恶,是浮在外面的,以损害百姓之益为权贵谋利。而它更深的恶,是……”

“操控时局,玩弄权术,令朝堂忙于内斗,令皇权无力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