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但那人似乎非常害怕南嘉恩就这样死去。

排队的不只是它一片塑料袋,还有许多被世间废弃的东西。甚至是一颗玻璃球、一片残缺的木板、一只没有墨水的钢笔,前面根本不是山谷,而是无边无垠的死地。

这堆东西都在井然有序地等着死去。

可是南嘉恩这片塑料袋却被一股力量使劲地拽了起来。

随着他的不断的呼唤,南嘉恩的眼前的一切又清明起来。浓雾不再深暗浑浊,而这黑不见底的深渊差点吞噬着他的灵魂。一想到这里,他手脚都开始重新颤动起来。

他从喉咙里呛出一口气,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先是看见墨色的天。

头却传来一阵刺疼,再是看见了裴司琛跪在自己身边。

裴司琛眼底一片赤红,不断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南嘉恩从未见到他这样无助。

他抱着南嘉恩的头,另外一只手攥紧着他的手臂,好像很害怕南嘉恩只剩一具外壳,而魂魄飘去无边无际的空中,他再也无法找到。

到此时,南嘉恩突然发现,自己如果死掉的话,裴司琛也会难过很久很久。

“裴司琛,你…你怎么哭了?”南嘉恩想奋力站起来支撑自己的体重,却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发出虚弱的声音。

裴司琛竟然哭了。

四周一片吵闹,他们这里却格外安静。

裴司琛鼻腔发酸,他发出暗哑的、悲戚的声音,仿佛极力容忍着什么痛楚。

他感受着裴司琛手抖得很厉害,就这样摸着自己的脸,似乎是想看看自己头部有没有受伤,反反复复地来回确认着。

南嘉恩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你手…手怎么了?”他的头一阵疼痛,时而疼时而又恢复平静。

猛然间,裴司琛狠狠抱住了他,用一种融为一体、再也不想分开的力量,这让南嘉恩看不见他的脸。

南嘉恩忽轻忽重的身体终于重回到了地面。

再一次,南嘉恩感到酸涩的泪水划到自己的脸上,慢慢偏向自己耳边。

风里飘着浅淡的雪花,很小很小一朵,空灵轻柔,风一吹就消失不见。

可是转眼而过,天地间被纯洁无暇的白色薄薄地覆盖着,灰暗的颜色再也不见,人的灵魂也被落雪温暖着。

这是今年第一场冬雪。

在如梦如碎的初雪里,南嘉恩想告诉裴司琛下雪了,又是一个漫长苦寒的冬天,而裴司琛抱着他,抱得很紧很紧。

裴司琛语气很沉静,却非常浪费此时浪漫雪白的场景,不合时宜地说道:“南嘉恩,要死也是我先死。”

“你怎么能…怎么能…”在万念俱灰里,裴司琛也又一次重获新生。他语气泄露恐慌,像是在咬着牙哽咽着,强烈的后怕使他声音沙哑,“你不可以离开我。”

他说着这些无赖话,压抑着濒临绝境的心情,似乎自己的魂魄也跟着南嘉恩去了无尽的深渊一遭。

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但不应该是南嘉恩遭受报应。南嘉恩什么也没做错,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傻最真心的人。

再也没有比南嘉恩更好的人了。

南嘉恩想擦干裴司琛眼泪,稍微想挣脱他的怀抱。但是却被抱得很用力,所以他安抚着说道:“裴司琛…你不要哭了。”

“我没哭。”裴司琛平静了一点。

血和泪把南嘉恩的脸弄得一道红,又一道白,看上去有点脏兮兮,裴司琛又用另外一只干净的手给他擦拭着。

但是裴司琛自己的脸也很狼狈,擦着擦着,南嘉恩的眼角也溢出泪来,看见南嘉恩哭了,裴司琛失了失深,又慌张地给他擦着眼泪。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直至此时,南嘉恩突然觉得,从前一直渴望但得不到的东西都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了。

“原谅我好不好?”裴司琛抱着他说道,他哭了之后眼神还是很凶狠。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还伴随着警笛声。

裴司琛把他往怀里抱得更紧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软和,“原谅我吧。”

明明裴司琛身上也很冷,但是却间断地带给他温意,南嘉恩缓了小一会儿对他说道:“好。”

南嘉恩再次醒来是在医院里,医生说他脑部受到撞击,虽然没有出血,但还需要住院观察一阵子。

南嘉恩手指动了一下,身边就有人走过来了。

裴司琛身上的衣服还带着血渍,往日工整的衬衫褶皱不堪,他似乎是一直坐在旁边等着南嘉恩苏醒过来,双眼疲惫不堪。

“头还疼不疼?”裴司琛如今的声音镇定不少,靠过来问道。

南嘉恩缓慢地摇了摇头,说:“不疼。”

他沿着裴司琛的袖子往下看,发现他的左手已经被包扎好了,但是依旧还不放心,即使头晕晕沉沉,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右手问:“裴司琛,你手疼不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