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四(第3/10页)

于是,他萌出一个念头,要是把那个舞蹈演员弄到手,也许能填充自己心灵中的空虚吧?——唉!其实何止心灵,空虚的地方多着咧……

她多美啊,简直是个迷人的精灵,他在席梦思上翻来滚去。人的本能,凡是越是难以弄到手的东西,越是要想方设法地攫取,那个穿着半腿裤的水乡姑娘,怎么也在脑海里推不开了。

剥啄一声,有人轻轻地敲他卧室的门。

“谁?”

笃、笃——笃!

糟糕,两短一长,是卷毛青鬃马的暗号。妈的,不要脸的狗皮膏药到底饶不了自己。但是又不能不放她进屋,因为她声称有些要紧的情报,必须马上告诉他。

“真会找借口,臭妖精。”

但妖精千真万确是来向他报告的:第一,于而龙钓鱼打猎的距离愈来愈远,昨天,竟有人开车来接他。“是周浩吧?”高歌问着这位确实像一匹洋马似的动态组长。“不是,是部队的汽车,白牌,不知搞什么秘密串联去了?我们开吉普盯了一阵,没咬住。”

“还有吗?”

“第二,于而龙的女儿,那个披着长头发的美人,和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头子,在广场马克思像跟前站了半天,假装站在那儿看画像,不知等谁?”

“妈的,人还在,心不死啊,这都是新动向啊!”

尽管那样说,高歌心里那股烦躁不宁的情绪有增无减,对她那薄尼龙短袖衫里的一切,竟半点不感兴趣。

她说:“倒不如那回在电工室里,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于而龙给打发了。”

“真后悔没听王老的话,‘给我狠狠地打!’那是什么意思,还得承认,姜是老的辣,人家早料到这一天,打蛇不死反遭咬。嗐,再说那时哥儿们也不心齐,你打重,他打轻;你打东,他打西,这里下手狠点,那里要讲政策,妈的,毁就毁在窝里哄。我心里烦死了,天怎么这么闷,要于而龙现在落到电工室里,就怕——”

她嗤地一笑:“高歌,怕你也咬不了卵!”

一个女人竟然粗俗村野到如此田地,真可怕。他又想起那个袅袅嫋嫋,翩翩跹跹的柳娟,在追光下裕如雍容,柔曼轻盈的神态,相比之下,这位情报部长就令人倒胃口了。

“也许于而龙打算第三次爬起来?”

高歌说:“那就第三次把他打倒。”

“要是打不倒呢?亲爱的。”

“那,他不倒,也许就是我倒。”

她乜斜着眼扑上来:“你不已经倒了吗!”

像触动了他的痒处似的,他把这个女人紧紧搂住,两个人在床上滚着。但是卷毛青鬃马却在耳边,听见高歌在喃喃地念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她怔住了,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

“小高,你在说些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呀!”

“谁是娟娟,你告诉我!”

“你就是娟娟,你就是——”他扑上去,眼睛里露出一股兽性的欲念。

许多地震观测者所看到动物在震前的异常表现,都可以归纳到一种末日来临感的特殊状态上,因而形成种种颠倒、错乱、反常,和魂不守舍的举止上来。那一天,高歌确实神经出了问题,从早上开始,本应睡得香香的,偏偏老早醒来。使他得到发泄的肉体,忽然感到恶心慌不迭地躲开。爬起来,坐着汽车,直驰厂区,看他的脱产文艺宣传队排练那“就是好,就是好”的声部轮唱,使他无端地发起火,大骂编这种没理搅理,耍无赖歌词的家伙,不是个白痴也是个混蛋。因为是他嘴里出来的话,民兵们也无可奈何,换个别人,轻则学习班,重则专政队,要收拾的。所以重新回到食堂卖饭票的小狄说:“看起来今后普希金,或者莱蒙托夫,大概还是需要的,总是‘就是好,就是好’,诗人还有什么用场呢?”

其实,小狄也是犯愚,诗人总会找到讴歌的对象,哪怕是广场上制造血海的棍棒,尽管那时并不付给稿酬。

然后,高歌又驱车到部里,在运动办公室见了王纬宇,把闲杂人等都支出去后,他啰哩啰嗦地说了半天。王纬宇还是莫名其妙:“小高,你的思路相当相当紊乱,首先,你得明确一点,于菱在被抓前已经送进大学,跟厂子毫无牵连啦!”

“不,我们派人上大学,是为了管大学,既然于菱没有管好,反而被人家管了,我们就有权收回这个人,该打该罚是厂子的事,现在这样处理,能对得起一国之母吗?”

“我弄不懂,小高,刚才你的意思,从路线斗争角度上分析,对明目张胆,丑化攻击首长的现行反革命分子,未能绳之以法,处理过轻,有意见,这种革命义愤,保卫首长的热忱,可以理解。叫你偏要把对他的处置权抓到自己手里,工厂也没有毙人的权力,能拿于而龙的儿子怎么办?你能不能逻辑性强些,今天怎么啦?简直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