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他命(第3/7页)

我说:“我记不住我都梦见过什么。可能我根本不做梦。反正一醒,我就什么都忘了。”我耸耸肩。我可不会在睡觉的时候,还把脑子里的事都一条一条记下来。我不关心那些东西。

“你当然做梦!”她说,“就算你忘了,你也做。所有人都做。如果你不做梦,你就疯了。我在书里读过这个,梦是一种发泄口。人睡觉的时候都做梦,否则就得神经病了。但是我做梦的时候,梦的都是维他命。你明白我说的话了吗?”她眼睛盯着我。

“明白也不明白。”我回答。

那不是个容易的问题。

“我梦见我在推销维他命。”她说,“我一天到晚都在卖维他命。天哪,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她又喝光了她的酒。

“帕姆干得怎么样?”我问,“她还偷东西吗?”我只想换个话题,除了帕姆的事,我想不起别的来了。

帕蒂骂了句:“妈的!”摇着头,好像我什么都不明白。我们一起听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声。

“谁都卖不出去维他命。”帕蒂说着拿起空了的酒杯,“没人买维他命了。我就是跟你说这个呢,你都听懂没有?”

我站起身,给我们倒上酒,问:“唐娜在干什么?”我读着酒瓶上的标签,等她的回话。

“她前两天倒是卖了一点儿。但就那么点儿,我们整个星期就卖出去那么一点儿。如果她要辞职,我一点儿都不吃惊。我不会怪她的。”帕蒂接着说,“我要是她,我就会辞职。可是,假如她真的不干了,我怎么办?那样的话,我就又回到起点了。就是这么回事,又得从零开始。冬天刚过一半,这个州里到处都是病人,都是病得要死的人,没人觉得自己需要维他命。我自己都病得要死了。”

“怎么了,亲爱的?”我把酒放在桌上,坐了下来。帕蒂继续说她的,就像我什么都没说一样。可能我的确什么都没说。

“我成了自己唯一的顾客。”她说,“我把那些维他命都吃了,我估计就是那些药片影响了我的皮肤。你觉得我的皮肤看起来没事吗?吃维他命也会服用过量吗?我现在上厕所都不大正常了。”

“亲爱的。”我说。

帕蒂说:“你根本不关心我是不是在吃维他命。我说的就是这点!你什么都不关心!今天下午下雨,挡风玻璃的雨刷坏了,我差点儿出了车祸。就差那么一点点儿。”

我们继续边喝边聊,直到我得去上班为止。帕蒂说她如果还能扛住困劲儿的话,就先在浴缸里泡个澡。“我现在站着都快睡着了。”她说,“维他命,现在也就剩下它陪着我了。”她看了看厨房,又看了看她的空酒杯。她醉了。但在我上班前,她还是让我吻了她。

下班后,我常去一个叫“百老汇之外”的地方,一方面是为了那儿的音乐,一方面也因为在酒吧打烊时间之后,只有到那儿还能找到酒喝。它在一个黑人区里,主要是黑人光顾,老板也是个黑人,叫卡基。大多是些和我一样的人,在别的地方打了烊后,才到这儿来,叫上一杯招牌特饮——加一客威士忌的RC可乐,也有人自带威士忌,藏在衣服底下,他们点一听RC可乐,自己再兑在一起。有乐队会即兴演出,那些在别的地方没喝够的酒徒便陆续地来了,边喝边听音乐。有时也有人跳舞,但主要是随便坐坐,喝酒,听音乐。

偶尔会有个黑人拿酒瓶子打在另一个黑人的脑袋上。一个曾经传得厉害的故事是:什么人被什么人盯上了,结果在厕所里,手放在下面小便的时候,被人割了脖子。不过,我从没遇到过什么麻烦,一切都还能控制在卡基的股掌之间。卡基是个大块头,大光头在荧光下闪着奇怪的光。他穿那种长得盖住裤子的夏威夷衬衣,我猜那腰带里面肯定别着什么东西,至少有个短棍什么的。如果有人闹出了格,卡基就会走到挑事儿的一方身边,把他的大手放在那个人的肩膀上,说几句,事儿就了结了。

我断断续续地去那儿,有几个月了。我喜欢听卡基对我说的那些话,像什么“朋友,今晚感觉怎么样”,或是“朋友,有阵子没见啦”之类的。

我们约会那天,我带唐娜去了“百老汇之外”。那是我们唯一的一次约会。

午夜刚过,我就走出了医院。晴空,满天星。刚才和帕蒂喝的那点儿威士忌还让我的脑袋嗡嗡地叫着,但我还是想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去趟新吉米酒吧,再来上一杯。

唐娜的车停在了我的车旁边的空位上,她正坐在车里。我想起了我们在厨房里分享的那个拥抱。那时她说:“现在不行。”

她把车窗摇下来,掸烟灰。

“我睡不着。”她说,“我脑子里有事儿,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