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11页)

维罗克先生疲惫地喘了一口气。他没有怨恨妻子。他想到,他们把我关起来以后,她仍然需要照看这间店铺。他还想到,妻子可能最初会很思念史蒂夫,他非常担心她的身体和精神健康。她如何才能抵御孤独呢?那时她在家里会是绝对的孤独。当他被关起来的时候,感情崩溃对她不利。店铺会怎样?店铺是财富。虽然他认为自己做间谍的事业无法挽救地完蛋了,但不认为自己彻底毁灭了。这间店铺必须为妻子保护好。

妻子躲在厨房里,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声音,这让他感到害怕。如果她母亲在身边该有多好啊!但那个愚蠢的老女人走了——维罗克先生对此感到既生气又沮丧。他必须要与妻子谈一谈。他要告诉她,男人在某些情况下会变得绝望。不过,他没有把这点说给妻子听,因为他还有控制力。

无论怎样,他很清楚,晚上无法正常经营了。他起身把临街的大门关上,又把店铺里的煤气灯熄灭了。

在确保了家庭安全之后,维罗克先生走进会客室,向厨房内张望。这时维罗克夫人正坐在可怜的史蒂夫平时晚上画圆圈时坐的地方,就是坐在这个地方,才华横溢的史蒂夫用纸和笔画出无数个圆圈,暗示着混乱和永恒。她趴在桌子上,头枕着合拢的双臂。维罗克先生站在她背后沉思着,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过了一会儿,他走出厨房的门。对现实世界缺少好奇心,是维罗克夫人的生活态度,这种态度几乎能达到鄙视现实的地步,但她的家庭和谐却建立在这个态度之上。她的这个态度使别人极难与她联络感情,但这个悲惨的必要性如今真的产生了。维罗克先生痛苦地感觉到了这个困难。他像往常一样围着会客室的桌子走起来,如同笼子里的一头老虎。

好奇是展示自我的形式,一贯不好奇的人总是留给别人神秘的感觉。维罗克先生每次走过房门,都要焦虑地看妻子几眼。这并非他怕她。维罗克先生幻想着他仍然被那个女人爱着,但他俩之间没有形成袒露心声的习惯。在他的心理顺序中,袒露心声被安排得很靠后。即使有袒露心声的意愿,他需要袒露给妻子的是自己隐约感到的东西:他心中有了致命的念头;那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逐渐地膨胀,最后变成了脑海里一种真实的存在;接着又变成一股不受约束的力量,甚至能向他提出心理暗示。他无法告诉她,有一张肥胖、机智的、胡子刮得精光的脸不断地在折磨着一个男人,为了摆脱这种折磨,这个男人想出了一条最野蛮的权宜之计,竟然是利用一个孩子的智慧。

当维罗克先生再次走到门口的时候,脑海中一下浮现出那个大国使馆的一等秘书的形象,他怒气冲冲地向厨房里望去,拳头紧握着,对着妻子说:

“你不知道我要对付的是怎样的一个畜生。”

他又围着桌子走了一圈,当他再次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站在两级台阶上怒目而视。

“那是头愚蠢的、喜欢吵闹人的、危险的畜生,毫无理性——我为他们干了这么多年了!像我这样的人,我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为他们干。你不知道,好吧,让我告诉你。如果我告诉你,在我们结婚的这7年里,时刻有一把匕首插入我身体的危险,那样好吗?我不是一个让爱我的女人担忧的男人。你完全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维罗克先生又愤怒地在会客室里走了一圈。

“这头恶毒的畜生,”他再次站在门口了,“看着我掉进阴沟饿死,他哈哈大笑。我知道他把这看作一场该死的笑话。像我这样的人!喂!这个世界上最有地位的人,今天还能用两条腿走路,那要感谢我。姑娘,那才是你跟他结婚的人!”

他看到妻子坐起来了,维罗克夫人把手臂仍然平放在桌面上。维罗克先生看着她的后背,仿佛他能看见他说出的辞藻有了效果。

“在过去11年里,没有一桩谋杀案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参与其中的。我曾经派出十几名衣袋里带着炸弹的革命者,但都在跨越国境线时被抓住了。那位老男爵知道我对他的国家的价值,但突然冒出了一头蠢猪——这头无知的、傲慢的蠢猪。”

维罗克先生缓慢地走下两级台阶,走进了厨房,从碗柜上拿起一个平底玻璃杯,抓在手里,走向水池,没看妻子一眼。

“那位老男爵绝对不会恶毒到让我早晨11点钟去见他。这座城市里肯定有几个人,如果他们看见我走进大使馆,早晚会毫无顾忌地敲碎我的脑壳。在没有什么理由的情况下,用这种办法暴露像我这样的人,简直是既愚蠢又危险。”

维罗克先生打开水龙头,连喝三杯水,水从喉咙而下,平息了他心中的怒火。弗拉基米尔先生的举止就像一把热烙铁,把他的机体烧焦。他不能容忍这种背信弃义的举止。这个从来不愿去做社会下层艰苦工作的人,却不知疲倦地用尽全身力气去工作了。维罗克先生身体里有的是忠诚。他一直对自己的雇主很忠诚,因为这样社会才能稳定——也为了他的爱情——当他把水杯放在水池里的时候,这点此时变得非常明显,他转过身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