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45(第2/3页)

她将生活的那些岁月是历史上最糟糕的年月。她至少将经历两次被称之为世界性的大战,以及它们所带来的在世界各地燃起的其他冲突——民族战争和内战,阶级之间的战争和种族之间的战争,甚至在世界上的一两个点上因一种证明什么都没有结束的过时的习俗引发的宗教战争,每一个战争本身就有足够的火花,能引起对抗,毁灭一切。人们原以为已留存在中世纪的酷刑复又成为一种现实,人类的大量繁衍生殖将使人的价值贬低。为多多少少被掩盖起来的利益效劳的大量通讯传播手段,带着幽灵般的视觉与噪音向全世界倾倒一种毒害人民的鸦片,其毒素远胜于任何宗教散布的毒素。一种掩盖着资源日益耗损的虚假的繁荣在施舍一些越来越掺假的食物和越来越从众的娱乐,这是自认为自由的社会的“下流的东西”。使距离失去了意义的速度也使各个地方的差异消失了,到处带来对同样虚假的声光娱乐,对与大象和鲸受到同样威胁的纪念性建筑物,对正在损毁、有人建议用玻璃罩罩起来的帕台农神庙,对被侵蚀的一座斯特拉斯堡的大教堂,对在一个已不再蔚蓝的天空下的塞利维亚吉拉尔达塔,对被化学残留物腐蚀的威尼斯等等的“朝觐”。成百种动物,自世界之初便成功地幸存下来,可是在几年间却因利益和残暴的原因将遭灭绝;人将要扯掉自己的肺——大片的绿色森林;水、空气和臭氧层这些使地球上能有生命存在的独一无二的奇物将遭污染和浪费。人们肯定地说,在某些时代,湿婆在世上跳舞,取消了种种形态;今天在世上跳舞的则是愚蠢、暴力和人的贪婪。

我并不把历史当成一种荣耀,对今天已是法国北方地区的几户默默无闻的家族的拜访向我们展示了我们在任何地方都可能看到的东西,也就是说被曲解的力量和利益几乎一直占据着统治地位。人一直都在做一些好事和许多坏事,人最近赋予自己的那些机械的和化学的行动手段以及它们的效果几乎是几何级数的发展使得这类坏事变得不可逆转;另一方面,自从人被疯狂攫住,自认为无比强大时起,只要人类在地球上同另一种物种一样也只是一个物种的话,一些容易被忽视的错误和罪恶就会变成致命的。十七世纪的那个克里纳韦克看到国王的兄弟在打奥朗日亲王的炮弹硝烟在卡塞尔四周升起必定焦急不安,米歇尔和费尔南德的女儿将呼吸的空气弥漫着奥斯威辛、德累斯顿和广岛的战火硝烟;流亡者米歇尔-达尼埃尔·德·克莱伊昂古尔曾在德国寻找避难之所,现在已不再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了;米歇尔-夏尔对里尔贫民窟的贫困现象无动于衷,但有一天,全世界的贫困状况将重压在这个新生女婴身上。

刚刚来到黑山的小女孩在社会上是个享有特权的人,将来也是如此。至少在我写这些话之前,她没有尝到过饥寒交迫的滋味,至少直到今天为止,她没有遭受过酷刑折磨,除了顶多七八年时间以外,她也没有那种不得不“谋生”的生活,没有像她那个时代成百上千万人那样,被弄到集中营里去做苦役,也没有像另外的成百上千万自以为自由的人那样,去为一系列无用的或有害的事情,去为一些有魔力的人或军备竞赛效力。她也将不怎么会像我们今天的妇女依然如故的那样为自己是个女人而困扰,这也许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有产生过自己应被困扰的想法。一些接触,一些榜样,一些恩宠(谁知道呢?),或者远在其身后成串地连在一起的环境使得她能够渐渐地在脑海中形成一种对世界的印象,这种印象没有一八六六年她的那个加布里埃尔小姨妈在其大笔记本上记述得那么完整。她将会摔倒,但跌破了膝盖仍会站立起来;她将努力地学会运用自己的眼睛,然后像潜水员一样,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将勉为其难地力图摆脱其先人们称之为朝代而我们同时代人称之为时间的东西,那是对他们来说重要的唯一时间,是一个动荡的表面,在这个表面下面,隐藏着不动的海洋以及穿过海洋的一股股水流。她将试图让这些水流把自己带走。她的个人生命就这个词所含的意义,将通过这一切而尽量美好地展开。这个生命的种种变故,尤其是作为获得某些经验的通道而使我感兴趣。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而且也只是由于这个原因,有一天,我有余暇并有此欲望的话,也许会把这些经验记录下来的。

不过,现在就谈论她为时尚早。我们还是让她在菩提树荫笼罩的露台上,在阿洁丽太太的怀里安睡吧,让她的一双刚开始看东西的眼睛去跟着一只飞鸟或在两片树叶之间移动的阳光转动吧。其他的事情也许没有我们所认为的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