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爷。”宁双裤脚处破了几道口子,单膝跪在沈恪面前,“属下失职。”

室内灯火通明,沈恪穿了身舒适的寝衣,半倚着帛枕,膝上搭着条雪白狐皮锦衾,几乎瞧不见双腿的存在。

他换了只手撑着脑袋,垂眸看了眼宁双的裤脚,“被人发现了?”

“没有,被猫挠的。”宁双低头看着漆黑的地板缝,恨不得再冲到将军府将那只猫提起来打一顿。

原本他藏得好好的,正听到要紧处,忽然间不知从哪钻出来一只肥猫,抓着他的裤腿就是一顿扯,若非他反应快,甩开猫拔腿就跑,定会被闻声而来的苏将军抓个现行。

沈恪听罢,眉梢微挑,懒洋洋坐直了身子,“只此一次。”

“谢九爷。”宁双怔了怔,很意外没有受罚,随后就将苏杳杳回府后所做的事,以及与丫鬟和父母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

包括那句,差点忍不住轻薄了齐王。

“俏俏。”沈恪口中呢喃一句,微不可见地蹙眉,瘦长的指尖捻了捻顺滑的狐狸毛,眼中难得带上一丝惆怅,很快又消失不见。

很熟悉的名字,却不知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应当是苏小姐乳名。”宁双解释道。

沈恪掩下眸中深思,不在此事上纠结,慢腾腾道了句:“倒是个聪明的。”

宁双赞同地点头,又补充道:“苏小姐应当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要说,但被那只猫打断了,属下估摸着,她像是已经猜到了幕后之人。”

“哦?”沈恪是真的有些意外了,若真如此,这个苏杳杳倒是个趣人,“继续跟着她。”

宁双拱手领命,刚准备退下,就见宁远和宁棋抬着一个巨桶进了门。

“九爷,药熬好了。”

沈恪看也不看那药一眼,又躺了下去,声音像带了寒霜:“放着吧。”

宁远忍不住开口:“爷,您有些日子没泡了,太医说……”

沈恪挥了挥手,没再言语。

宁远噤了声,心里忍不住哀叹。这药时常都在泡,九爷的腿还是一日比一日消瘦,这么多年过去,主子已经绝了寻找大夫的念头,也就太后和皇上明知不可能还抱着一线希望。

“下去吧,我乏了。”说完,他便阖上眼睛。

三人沉闷地应了声,刚退上两步,又听沈恪道:“若她真如你猜测那般……”

宁双停下脚步,尖起耳朵去听,生怕错漏一字,却不想九爷顿了顿,转而道:“想办法引她发现那些东西。”

“是。”

掩上房门行至转角,宁远拉住宁双,低声道:“你说咱们主子是不是……嗯~”说着还挑了挑眉。

“不可能!”宁双认真的说:“你跟了九爷这么多年还不明白。”

宁远撇了撇嘴:“那为何要出手帮她?”

“嗯……”宁双一噎:“反正就是不可能。”

宁远支出脑袋,看着远处紧闭的房门,“你啊,还是太年轻!”

九爷自从伤了腿之后便生了个怪癖,最烦有人接触他的身体,上一个偷摸九爷的人,坟头的草都长了两米高,更别说像苏杳杳那般强抱动手动脚的。

“说的你多老似的。”宁双嗤了一声,指着花坛里一捧刚掘起的土:“要是真的,我把这吃下去!”

“若不是我吃粪。”

宁棋忍不住开口:“你们说什么呢?这么恶心!”

……

这一晚,沈恪睡得极其不安稳,他又做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春日里齐王府的花开了满园,穿着芙蓉色烟罗裙的少女坐在秋千上,裙摆荡起的风将地上的落花扬起,犹如身处画中。

“沈恪,你来了!”一见到他,那女孩就猛地从秋千上跳下来,发间的银质流苏在空中划过一道流光。

沈恪看见了自己,依旧坐在轮椅上,穿着素来不喜的茶白色锦袍,眉目温柔缱绻至极,一息间又恢复冰冷。

“我有东西送你。”她像是没有察觉,说着话便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一边弯腰替他扎在腰间,一边嘟囔:“我自己绣的,里头装了活血的药,丑是丑了点,你可别嫌弃。”

沈恪抬眼看着她,身后是被风吹落的杏花,有那么几朵落到她发间,他不自觉伸手,撞向少女含笑的眼睛。

“美吗?”

慌乱撤开视线,他看着香囊上绣的两只鹅:“这鹅真丑。”

“这是鸳鸯!”少女跺脚,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地伸手:“扎了我好几十下才绣好。”

果然,她葱白的指尖还带着小小的红点,沈恪有些心疼,话语却是嫌弃:“这么难看,以后别绣了,浪费线。”

“你不喜欢?”

他没说话,手却悄悄摸上了香囊,心里的愉悦只有自己能察觉得到。

“你怎么不说话呀?”

没有等他回答,画面倏然间一转,春色不在,整座齐王府已经被烈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