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六章(第3/9页)

提金斯考虑着,是应该先喝掺了军用朗姆酒的咖啡来提升一下他对三明治的欲望呢,还是先吃三明治来增加一点他对咖啡的渴望……给瓦伦汀·温诺普写信是该被谴责的。冷血、玩弄女人的人才这么做。该被谴责的!……这取决于三明治里夹的是什么。把他的胸骨下方向内凹陷的空洞填满应该是很舒服的。但是应该先用固体,还是温暖的液体呢?

准下士手脚很敏捷,他把咖啡壶、茶杯,还有毛巾放在了一块从土堆里支出来的平的石头上,毛巾一打开就可以当作桌布用,里面是三小堆袖珍的三明治。他说他在切三明治的时候已经吃了半罐热过的菜豆炖羊肉。这堆三明治里夹的是鹅肝酱[196];那一堆是捣成酱的腌牛肉加上黄油,其实是人造黄油,罐头里倒出来的凤尾鱼糊,还有腌菜里找出来的碎洋葱;第三堆是用辣酱油调味的原味腌牛肉。这就是他手头全部的原料了!

提金斯微笑着看着这个小伙子忙碌的样子,他说这简直是大厨的杰作了。

那个小伙子说:“还不是大厨呢,长官!”他屁股后面的军铲上还挂着一个马扎。他在伦敦的萨沃伊饭店给一位大厨当过助手。他本来打算去巴黎的。“就是个帮厨,长官!”他说。他用军铲在那块平的石头跟前平整出一小块地方,把马扎放到了平整出来的空地上。

提金斯说:“你过去是不是也戴个白帽子,穿一身白色工作服?”

他喜欢想象这个金发男孩像瓦伦汀·温诺普那样穿着一身长长的白衣服。

准下士说:“现在不一样了,长官!”他站到提金斯的旁边,一直蹭着自己的脚背。他把烹调看作一种艺术。他更想当画家,但是妈妈的钱不够。他们的经济来源在战争期间也枯竭了……如果营长能在战后帮他说句话……他明白,打完仗以后,找工作是很困难的。所有那些逃过了服兵役的孙子,所有那些皇家陆军勤务队的人,所有那些在补给线上工作的家伙早就把机会抢走了。就像大家说的那样,离前线越远,工资就越高,机会也越好!

提金斯说:“我当然会推荐你。你一定会找到工作的。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做的三明治。”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三明治浓烈干脆的味道,或是甜甜的掺了朗姆酒的咖啡给人的温暖舒适!在四月的蓝天下,在一座山坡下,那条白毛巾上的所有的东西边缘都在闪光。那个小伙子的脸也是!也许他的身体不是真的在发光。他的呼吸也变得很轻松。纯净的空气!他会给瓦伦汀·温诺普写信的,“把你自己交到我手里。请遵照执行。签名……”他觉得自己是该被谴责的!比被谴责还要糟!他不应该勾引父亲老朋友的孩子。

他说:“打完仗之后,连我找工作都不容易!”

不光是要勾引那位姑娘,还要邀请她和他一起过上没有保障的生活。不能这么干!

准下士说:“哦,长官,不会的,长官!你可是格罗比庄园的提金斯先生!”

他有好多个周日下午都去了格罗比庄园。他妈妈是米德尔斯伯勒人,准确说是南岸区的[197]。他本来在上文法学校,准备上杜伦大学,就在……经济来源枯竭的时候。一九一四年九月八号……

他们不应该把约克郡北赖丁区的小伙子分配到有威尔士传统[198]的步兵营里。这根本就不对。要不是那样,他才不会碰到这个让人想起不愉快往事的小家伙。

“他们说,”那个小伙子说,“格罗比庄园的古井有三百二十英尺深,而大宅角落那棵雪松有一百六十英尺高。古井的深度是雪松高度的两倍!”他过去常常往井里丢石头,然后趴在那听着。它们弄出来的声音大得惊人,还很长,回声像疯了一样响!他妈妈认识格罗比庄园的厨子,哈姆斯沃斯夫人。他还经常见到……他一紧张脚踝蹭得更厉害了。提金斯先生,他的父亲,还有他、马克先生、约翰先生、埃莉诺小姐。有次埃莉诺小姐的马鞭掉了,还是他捡起来给她的……

提金斯再也不会在格罗比住了,再也没有那种封建的氛围了!他想,他要住在一套有四个房间的阁楼公寓里,就在四个律师学院中的某一个顶层。和瓦伦汀·温诺普在一起。因为瓦伦汀·温诺普!

他对那个小伙子说:“看起来德国人的炮弹又要打过来了。去告诉吉布斯上尉,它们一接近就让他的杂务小队隐蔽起来,直到他们停下来。”

他想要和上天独处……他喝了他最后一杯温暖的甜甜的咖啡,里面还掺了朗姆酒,他深吸了口气。想想看,居然会在猛喝一口加了炼乳当糖的掺了朗姆酒的温咖啡之后满意地深吸一口气!该被谴责的!从美食的角度,该被谴责的!在俱乐部里他们会怎么说?好吧,他再也不会去俱乐部了!可惜喝不到俱乐部的波尔多红酒了!很不错的波尔多红酒,还有冷餐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