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14页)

“大哥我跟定你了。”身边的人说完这句话,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了。

在这一方面,高锦林的确是有情有义。有人说,以高锦林的能力和气度,叫他跟上官器换个出身,早就是混成领导了,但是上官器就不一定,没准还在摩托艇上跑码头呢。

爱心驿站不能说是鸟枪换炮了,但也称得上面目一新。把拖欠的租金还上之后,站里也进行了清理和重新装修,尤其是大门口,原先就像废品收购站,现在把圆铁皮上的红油漆字牌摘了下来,换上了白底黑字的木牌。

站里每天都有新闻,譬如某明星狗“德国黑背”咬人,关禁闭三天,令其反省。某官员的夫人在小动物保护协会领导的陪同下,参观了爱心驿站,领养了一条流浪狗。据悉,市里为了限制居民养狗,狗牌将进一步提价,从原来的一万元再增加四千,估计狗牌令发布之后流浪狗增多现象将重演。某歌星的“京巴”因剪指甲感染,患败血症死亡,该歌星声泪俱下地写了一篇悼文,自费买版面登在当天的晚报上,同时,最近全城传唱的该歌星的打榜歌《雪妮,我不能没有你》就是为京巴度身订做,并非是献给他的前任女友等等,等等。

今天的新闻是,莫眉收到一封日本来信。

她怎么会收到日本来信呢?大伙对这件事都充满了兴趣。有人说,我不知多少年没收到过信了,现在谁还写信啊,一个电话搞掂。又有人说,可能是情书吧,表达爱情的方式还是越古老越好,打电话说一句我爱你,真太没劲了。还有人说,都是老女人,为什么莫眉就那么丰富多彩,第二春都是国际化的,你看看我们,连孩子们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报上说有百分之三十六的中学生不爱他们的母亲,嫌她们粗俗,没有情调。

这时的莫眉正拿着橡皮水管给狗洗澡,她穿着水靴,扎着围裙干得水花飞溅。

爱心驿站又来了两条流浪狗,分别叫“阿扁”和“秀莲”,因为狗主性格霸道古怪,家人已经四散,只剩他一个人,仍与邻里关系恶劣,稍有纠纷,便放狗出来咬人,但他狗证狗牌齐全,又奈何不了他。前不久,此人与某房产公司发生口角,便放狗到公司办公室内,终于以破坏治安等罪名被警方拘捕,经查实,他还涉嫌其他疑案,一时不能出狱。没有邻里肯收留他的“台湾领导人”,便只有移交给爱心驿站。

阿扁和秀莲的嘴被狗罩套住,莫眉在给它们洗澡,洗完之后将放在“不宜领养”处的狗栏里,从此结束狗仗人势的生活。

有人表情暧昧的把信递给莫眉,她湿着手,让人把信塞在她的口袋里,来人郑重其事地说,日本来的。莫眉笑道:“别逗了,还山本五十六写的呢。”

还真是一封日本来信。莫眉给阿扁和秀莲洗完澡,这才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她很纳闷,信封上的字迹工整、端庄,却是她完全陌生的。她把信打开。

信是彭树寄来的,他说他在日本讲学三个月,是日方某大学出资邀请的。

他住的地方是一座独门独院的木屋,除去工作的时间之外,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头陪伴着他,而且那是一个面带微笑但是不爱说话的老头。彭树说,生活是变得简单和宁静了,似乎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境界,但他还是希望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能够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读信,他并不是无信可读,尽管他翻译的作品不那么风靡和叫座,但他仍然能够收到零星的读者来信。他说他希望这些信中会有莫眉写来的一封,就像平常聊天那样说说琐事,也是他在异国他乡的怅惘中的一份化解和慰藉。

信写得非常好,语气平静、安详,又让人有所领悟。

但莫眉无论如何想不到彭树会给她来信,他们自认识之后,没有过任何形式的单独相处,甚至没有通过一个电话。她偶尔想到彭树,也是因为他曾经多次看过她的演出,这对她孤寂和惆怅已久的内心,多少是一种安抚。

许多年之后,莫眉的眼前都会出现这样一幅图画,她坐在郊区院落的一张石凳上,读着千里之外的来信。秋天的风吹拂着她的脸,随之而起的几缕飘发让她觉得额头痒痒的,她只是低着头,细细地品味着那些让她安静下来的文字,远山如黛。人生总会有一些特殊的时刻,你做了在常态下也许根本不会做的事,于是开始了一个故事。如果彭树没有去日本,那就没有树叶飘零,每天都得清扫的小院,也就没有排遣不掉的期许和愁思,那他还会给她写信吗?他们之间还会有痛彻肝肠、缠绵悱恻的情缘吗?

信上真的没写什么,但在莫眉的心里却是一件事。并不是她会像年轻时那么容易点燃,也不是彭树果真让她心动,而是她对于情感的那种执着的想往,她的心灵干涸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