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器官(第2/13页)

女人们不仅被自己拥抱,也被其他男人搂抱这个事实,并不特别让他心烦意乱。所谓肉体什么的,最终也只不过是肉体而已。渡会(他主要从医生的立场)是这样想的,她们大体上(她们主要从女性的立场)也是这样想的。在和自己相会之际,她们只要想着点自己,渡会就已十分满足。除此以外的时间,她们想些什么、干些什么,那完全是她们个人的问题,不是渡会应该逐一思考的问题,开口过问更是荒谬。

与女人们共同进餐,觥筹交错,快乐交谈,这对渡会来说成了一种纯粹的欢愉。而做爱本身只不过是那条延长线上的“另一种欢愉”而已,其本身并不是最终目的。对他来说更为重要的是寻求与魅力女性亲密且知性的接触。以后之事只能以后再说。因此女性们自然地被渡会所吸引,无所顾忌地与他共享在一起的时光。其结果就是进一步接受了他。说到底这些只是我个人的见解,世上很多女性(尤其是有魅力的女性),对热衷上床的男人们早已相当腻味了。

在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究竟与多少女性保持过这样的关系?渡会有时想,如果能统计一下就好了。然而渡会原本就是对数量不感兴趣的人,他所追求的还是质量。而且对于对方的容貌,也不太拘泥挑剔。只要缺陷不是大到足以引发职业上的关心,或者只要不是看到就打哈欠的无聊,也就足够了。如果在意容貌什么的话,而且又有足够的金钱积蓄,基本上想怎么改变都行(在这个领域里,他作为一名专家知道很多令人惊叹的实例)。实际上与容貌相比,他更看中的是女性头脑灵活、富有幽默感、具备优异的知性感觉等。话题匮乏、没有主见的女性,容貌越姣好,越让渡会灰心失望。即便再怎样做手术,也不可能提高知性智慧的程度。和聪慧机智的女性交往,聚餐间的快乐交谈,或者在床上一边耳鬓厮磨,一边漫无边际地愉悦私语,渡会将这样的时光当成人生的宝物而惜爱无比。

在女性关系方面,从来没有产生过重大纠纷。黏糊糊的感情纠葛不是他的喜好。不管怎样,一旦开始让他看到有类似不吉黑云接近地平线的征兆,就手法漂亮地用丝毫不把事情闹大,并最大限度地不给对方造成伤害的方式,悄然退身。宛如黑影快速而自然地与不断迫近的暮色所混融一般。他作为一名老资格的独身者,精通这方面的技巧。

与女友们的分手,总是定期而至。大多数另有恋人的独身女性,某个时期一旦到来,就会向渡会告别:“非常遗憾,我想我不能再和你见面了。因为决定近期结婚了。”她们决意结婚很多时候是在快到三十岁和快到四十岁时。如同到了年底,挂历就畅销一样。渡会通常会很平静地,且浮现出含有适度忧伤的微笑,接受这样的事实。虽有遗憾,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谓结婚这种制度,虽然完全不适合自己,但也属于恰如其分的神圣之物,不得不尊重才是。

那样的时候,他总是买上贵重的结婚礼物,并发表一番祝福:“恭贺大婚。希望你成为最幸福的人。你是一位聪慧、迷人、美丽的女子,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这也是他的真心话。她们(或许)是从纯粹的好感出发,给予了渡会美妙的时光和她们人生宝贵的一部分。仅此而言,就不得不心存感激才是。除此之外,他还能诉求什么呢?

不过像这样举行过值得庆贺的神圣的结婚仪式的女性,大概有三分之一会在几年后的某日,给渡会打来电话。而且用明亮的声音发出邀请:“喂,渡会,方便的话,到哪里去玩玩不?”而后,他们再度怀揣好心情,保持那段难以谓之神圣的关系。他们从逍遥轻松的独身男女同伴,变成了独身者与有夫之妇这种稍微有些复杂(正因为如此欢愉程度才更深)的关系。但实际上二人所做之事——仅仅是增加了技巧性——几乎还是一样。婚后不再见面的女性中的三分之二,已经不联系了。她们也许正过着安宁满足的婚后生活吧。或许成了优秀的家庭主妇,生育了几个孩子。渡会曾经优雅爱抚过的绝妙乳头,现在或许正给婴孩哺乳。渡会如此愉快地思考着。

渡会的朋友几乎都结婚了,也有了孩子。渡会有好几次前去拜访他们的家庭,但是从来没有羡慕的感觉。孩子小的时候,还算可爱好玩,但到了中学生和高中生的年龄,几乎毫无例外地憎恨大人,制造像是蔑视、复仇似的令人困惑的事端,毫不留情地刺痛父母的神经和消化器官。而在另一方面,父母头脑里只有孩子进名校的念头。为了学习成绩,老是焦虑不安,互相推诿责任,夫妻间的争执不绝于耳。孩子们在家也不怎么开口,将自己关在屋里,要么与同学没完没了地聊天,要么沉迷于来路不明的色情游戏。渡会怎么也无法产生自己要个这种孩子的心情。朋友们异口同声地说“不管怎么说,孩子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礼物”,但这样的广告用语终究是不可信的。他们或许只是想让渡会也背负一下自己背负过的重荷。他们自以为是地确信,世上之人都有遭遇他人遭遇过的倒霉事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