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穷人的归来(第3/6页)

“拉法埃莱?”卡尔梅拉追问不休。

“还是给我说说纽约,纽约是什么样的?”

他提这个问题装得很兴奋。他试图拖延时间。卡尔梅拉不会受他的骗。

“拉法埃莱,你先说。把你要说的话说出来。”

两兄弟从盘子上抬起头。妹妹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正有什么意外的事会发生。大家都瞧着拉法埃莱。他的脸色苍白。

“我要跟你们说的……”他喃喃地说了半句说不下去了。斯科塔兄妹一动不动。“你们的母亲……聋哑女……”他继续说,“她走了到现在已有两个月了。”

他低下头。斯科塔兄妹一句话不说。他们等待。拉法埃莱明白他应该详细说,一切都必须和盘托出。于是他抬起眼睛,他的伤心的声音使屋子充满悲哀。

聋哑女患上了疟疾。她的孩子离家后的最初几周,她强自振作,但是很快体力衰退。她努力争取时间。她希望坚持到家里人回来。至少等到有了他们消息的那天,但是她做不到,一次激烈发病后撑不住了。

“唐乔尔乔有没有给她体面地下葬?”多梅尼科问。

他的问题等了好长一会儿没有回答。拉法埃莱在受折磨。他要说的话使他痛彻心扉。但是他必须把这杯苦酒喝到底,什么都不隐瞒。

“唐乔尔乔走在她的前面。他像个老人那样死去,嘴里带着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我们的母亲是怎么下葬的?”卡尔梅拉问,她觉得拉法埃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个沉默隐藏着另一件祸事。

“我没能够做什么,”拉法埃莱喃喃地说,“我到得太迟了。我出海去了。去了整整两天。当我回来时,她已经下葬了。是那位新神父负责办的。他们把她葬在义冢里。我没能够做什么。”

斯科塔兄妹现在面孔气得铁青。牙关咬紧。目光乌黑。“义冢”这个词打在他们的脑门上,像一记巴掌。

“这个新神父叫什么名字?”多梅尼科问。

“唐卡洛·博佐尼。”拉法埃莱回答。

“我们明天去找他。”多梅尼科语气肯定说,大家从他的声音听来已经知道他会问什么,只是今晚他不愿意谈。

他们没有把饭吃完就上床了。他们中间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必须保持沉默,让居丧人的痛苦侵占整个身子。

第二天,卡尔梅拉、朱塞佩、多梅尼科和拉法埃莱起身后就去参加晨祷。他们在清晨凛冽的空气中找到新神父。

“神父。”多梅尼科高喊。

“是的,我的孩子,我能为你们做什么?”他柔声说。

“我们是聋哑女的孩子。”

“谁的孩子?”

“聋哑女。”

“这可不是一个名字啊。”唐卡洛说,唇上露出浅笑。

“这是她的名字。”卡尔梅拉冷冷打断他的话说。

“我问你们她的基督徒名字。”神父又说。

“她没有其他名字。”

“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呢?”

“她在几个月前去世了,”多梅尼科说,“您把她葬在义冢里了。”

“我记起来了。是的。我的孩子,请接受我的致哀。不要难过,你们的母亲现在跟我们的主在一起。”

“我们是为葬礼的事来看您的,”卡尔梅拉又打断他的话说。

“你们自己说过的,她已被体面地安葬了。”

“她是斯科塔家的人。”

“是的。斯科塔家的人。好吧,很好。你们看她还是有个名字的。”

“应该把她像个斯科塔那样安葬。”卡尔梅拉又说。

“我们把她像个基督徒那样安葬。”唐博佐尼纠正说。

多梅尼科气得脸色发白。他斩钉截铁地说:

“不,我的神父。像个斯科塔。这里写着的。”

他那时把洛可和唐乔尔乔签订的约定递给唐博佐尼看。神父在静默中阅读。他怒火上升,最后按捺不住:

“这样的事,算是怎么一回事?荒谬绝伦!这就是迷信。魔法,我真不知怎么说。这个唐乔尔乔凭什么代替教会签约?一名邪教徒,是的。一个斯科塔!做出来的好事。你们自称是基督徒。其实是满脑子邪门歪道的异教徒,这里的人都是这个样。一个斯科塔!她像其他人一样埋入地下。她能够希望的就是这个。”

“神父……”朱塞佩试探说,“教会跟我们的家庭订过一份约定。”

但是神父没让他说下去。他已经号叫起来:

“这真是精神错乱。跟斯科塔家的约定。你们在说胡话吧。”

他突然一个动作,给自己开了一条道,直冲到教堂门口,不见了。

斯科塔兄妹不在,也就无法完成一项神圣的职责,这就是他们自己挖墓穴来安葬母亲。儿子都要做这最后一件事以尽孝道。现在他们回到了家,决定让母亲获得死后的荣耀。孤独度日、葬身义冢、被人毁约,这都是奇耻大辱。他们约定当夜就拿了铲子,去给聋哑女迁坟。让她重新安葬在由她的子女挖的墓穴里。就是在公墓的围墙外面也在所不惜。这也胜过长眠在不留名字的义冢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