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2页)

更加重要的是,戴维能让他的球员们感觉到,他认真看待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他邀请全队人吃晚餐,把他们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但当球会针对各级男子冰球队安排“父子对抗赛”的比赛主题时,戴维是唯一没有现身的教练。他先去凯文家的庭院接凯文,再到墓地去接班杰,将他们带到湖边,开始打球。

从字面上说,他为了他们而战。当班杰九岁或十岁时,他的打球风格已经让对手球员的家长狂怒不已。在一场做客赫德镇的小联盟比赛中,班杰铲倒了某个球员,那人高声喊着,说会叫他老爸前来算账。班杰本来不以为意,直到赛后一名体形高大的男子出现在昏暗的选手通道里。那名男子抓住他的颈背,将他从地板上提起来,狠狠地摔向墙壁,并吼道:“你这死吉卜赛小鬼,再耍狠啊?嗯?”班杰并不害怕,不过他坚信:他在那一刻是死定了。在场许多大人目睹了这起事件,却没人干预。班杰永远无法得知,这是因为他们害怕干预,还是因为他们觉得他活该。他只记得戴维一拳将那名父亲打倒在地板上。

“要是我在这间冰球馆里看见大人对一个小孩动粗,我就宰了他。”他不只是特别针对那名父亲而说,更是对所有沉默地站在现场的大人说的。

然后他靠向班杰,在他耳边低语:“假如你看见有个来自赫德镇的人快淹死了,你知道怎么救他吗?”

班杰摇摇头,戴维露出笑容。

“很好。”

更衣室里,戴维在一枚橡皮圆盘上写了一个词,塞在班杰的袋子里。“骄傲”。班杰仍保留着那枚橡皮圆盘。在当天晚上回家的巴士上,他的所有队友都在讲笑话。笑声越来越高昂,笑点越来越粗俗。班杰只记得其中一个由班特说的笑话:“小朋友们,你们知道怎么让四个男同志坐在一张椅子上吗?把椅子倒过来!”

每个人都笑了。班杰记得自己偷偷瞄着戴维,看见他也笑了。排外与包容,是一样容易的;创造出“我们”和“他们”,也是一样容易的。要是有人发现了关于他的真相,班杰从来不怕自己会被痛打一顿,或是被痛恨。从他孩提时代起,每支交战过的敌队都已经对他恨之入骨。唯一让他害怕的事情是:有一天,当他在休息室时,他的队友和教练将不会说起某些笑话。那是有排他性的欢笑。

他站在父亲坟前,掂量着手中橡皮圆盘的重量。戴维在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赢”。

次日,班杰并未到校,但他参加了训练。所有人当中,就属他的球衣最湿。因为当他再也不知道世界上任何事物有何意义时,这是唯一别人无法从他身上夺去的东西。他作为赢家的事实。戴维两度拍拍他的头盔,无须再多说什么。

更衣室里,利特坐在班杰的位置上,坐在凯文旁边。班杰并未说话,他只是站在利特面前,直到利特打包行李,不开心且犹犹豫豫地朝对面的板凳走去。凯文面无表情,但他的双眼背叛了他的感觉。他们从未能对彼此撒谎。

戴维从未见过自己手下两名最好的球员在练习时表现得如此优异。

星期六来临了。青少年代表队的决赛日。每个成年男性和女性一早醒来就穿上绿色球衣,围上绿色丝巾。一辆巴士停在冰球馆前方的停车场上,缀饰着骄傲的旗帜,准备好将一支球队载到首都,还为即将随他们回城的奖杯预留了一个座位。

大清早,三个读小学的小女孩在镇中心一条街道上玩耍。她们追逐着彼此,用棍棒打斗着,扔着这漫长严冬仅剩的最后几颗雪球。玛雅站在卧室窗边,看着她们。她和安娜在几年前担任过这几个小女孩的保姆,当玛雅的吉他演奏使安娜感到无趣时,她有时仍会冲出去,和她们玩起雪球大战,让她们笑到摔倒在地,四脚朝天。玛雅用双手抱紧自己的身躯。她彻夜未眠,这一夜的每分每秒都让她确信:自己将永远不会说出发生过的事情。三个在她窗外大街上玩耍的小女孩竟足以使她改变心意。

安娜疲倦地睡在玛雅床上,紧闭着双眼。她躺在厚重的毛毯下,如此渺小、如此脆弱。这一天,关于这座小镇,后来的人们将说着一个悲惨的故事。玛雅最终下定决心说出关于凯文的真相,这倒不是为了自保,而是想保护其他人。那天清晨,当她站在窗边时,就已经知道这座小镇将会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