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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助餐厅仍然是空荡荡的,即使人们已经开始拥入冰球馆。蜜拉煮着咖啡,将装着热狗面包的袋子从冷冻库里拿出来。玛雅朝窗外探视着。

“你在看谁啊?”安娜嘲弄道。

玛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安娜则将双手手掌做成喇叭状放在嘴前,模仿从驾驶舱传出的破裂般的广播声音:“先生们,女士们,由于我们机上有对坚果过敏的旅客,在飞行期间,请勿将您的零食包装袋打开。”

玛雅朝她的小腿踢了一脚。安娜跳开,用同样的声音继续说:“最后,我们允许您将花生上的盐分舔干……”

蜜拉看到了一切、听到了一切,也几乎了解一切,却沉默不语。要让自己的女儿停止成长是不可能的,问题只在于:你别无选择。蜜拉也曾是十五岁的少女,不幸的是,她仍然记得当时穿越她脑海的想法。

“我去车上拿牛奶。”当她看着安娜、察觉出她正要说出自己和女儿在彼此在场时都没准备好要听的话时,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爸爸已经坐在车里,他要求凯文向前坐,他要抽问关于星期一英语考试的问题。老爸的人生就是在追求完美,他的人生就是一块棋盘,他若没能领先别人两步,就绝不满意。“成功从来就不是偶然,运气会带给你金钱,但从来不会带给你成功。”他总是这么说。他在商场上的无情使人胆寒,但凯文从没看过他对某人举起手,甚至没听过他大叫。当他愿意时,他甚至可以很有魅力,而其实从不需要谈到关于自己的事情。他从来不会丧失理智,从不表现出激动。假如你一直活在未来,你就不会感到激动。今天是冰球比赛,但星期一是英语考试。要领先别人两手。

“我的职责是当你的爸爸,而不是当你的好朋友。”多年前,凯文提过那么一次,说每次他们比赛,班杰的妈妈几乎都会来看球,然后爸爸就是这样回应他的。他不需要生气就能让凯文了解他的论点:班杰的妈妈可没有每年赞助球会几百万,她也不负责确保冰球馆里的灯都能点亮。这样一来,她或许就比较有时间来看比赛。

班杰离开湖边,这样才不会有人看见他在抽大麻,这样利特的妈妈才不会又来搞什么联合签名。利特和班杰上学前班时,曾经在每周除周六外的其他日子吃甜食,当时利特的妈妈就搞过联合签名。利特的妈妈非常坚持正义与平等,只要是合乎她对这些字词精确理解的意义,她都坚持。几乎所有的家长都是如此。班杰总是这样想:必须在这座小镇里扮演成人的角色一定很悲惨。他将烟蒂埋进雪地,闭上双眼在树丛间站着,思考着是否要转身,到别的地方去,远离这一切。去偷一辆车,将熊镇留在后视镜里。他心想,如果这样做,他是否会更快乐。

冰球馆外的停车场已经人满为患。凯文的爸爸将车停在一段距离之外。

“我们今天来不及停下来多谈谈。”他边说边朝停车场上的其他家长与赞助商点了点头。他们对恩达尔家族金钱的敬佩程度,和他们子女对凯文冰球球技的敬佩程度,是完全一样的。

当你在一个从来不讨论情绪的家庭中成长时,你学会了听出与这些词语意思相近,但有些微差异的字眼。他本不需要为没有将凯文直接载到门口而道歉,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两人互相拍了拍彼此的肩膀,凯文便下了车。

“我们之后再聊。”爸爸说。

每次比赛结束以后,凯文都会直接打电话给他。别人的爸爸会问:“你们赢了吗?”但凯文的爸爸则问:“你们赢了多少?”凯文总是听到他在做笔记,房子地下室的一整区由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箱子组成,里面装满厚重的笔记簿,上面写着凯文从小鬼头时代加入冰球队以来打过的每场比赛的精确数据。肯定会有人认为问儿子“你进了几球”,而不是问“你有没有进球”是错误的,但凯文的爸爸和凯文自己在这方面观点一致:“进了几球?”

凯文不问爸爸他们是否有空看完第一节,他只是关上门,将男用运动短裤举过肩头,仿佛今天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星期六。但是,就在汽车转弯时,他转过身来,看着那辆车,直到它消失为止。他周边的家长比选手还要多。对他们而言,这可不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星期六。

出于某种理由,凯文的妈妈转过身,视线穿越后座看向后方。在正常情况下,她是从不会这样做的。她对于自己的丈夫没有流露情感、让凯文学会独立是非常重视的。他们曾经目睹高地社区邻居们那些被宠坏了的小孩平庸至极的成长,那些被彻底惯坏、抱怨个不停的懒屁股一辈子都必须被捧在手掌心。他们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凯文身上,即使她内心会痛;即使凯文在小学低年级时必须一路从赫德镇走回家,因为爸爸要让他了解迟到的后果;即使当凯文回到家时,她被迫假装已经睡着;即使她静静地窝在枕头里哭泣。对家长最舒适的子女教育,并不符合子女的最佳利益,这就是她的信念。而正是他们让凯文变得坚强,他才能长得这么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