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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时钟。毛皮酒吧一小时后才会开门。他假装毫不在意。走进超市时,他将双手插进口袋,这样别人才不会看见它们在颤抖。他将自己不需要也买不起的商品塞满购物篮,最后才塞进中等酒精浓度的啤酒,好让它看起来像是一时冲动之下买的。“哦,这个,嗯,我总得在家里摆上几罐啤酒吧。”在那家小杂货店里,他要求借用卫生间,然后将啤酒一扫而空,再出去和店员闲聊,买了几根特定规格的螺丝钉。他说得非常清楚,自己需要这些螺丝钉来组装一组不存在的家具。他回到街上,再度看向冰球馆的屋顶。他——罗宾·霍特,曾经是冰球馆之王。他曾经比现在的凯文·恩达尔还要有才华。他曾经比彼得·安德森还要优秀。

彼得在停车场上掉转车身,开上路面,手指打鼓般敲打着方向盘。现在孩子们已经下车,他重新找回了自己。这只是一场青少年代表队的比赛,只是一场比赛。他重复着这句话,但紧张感仍然纠缠着他,肺脏似乎要将氧气从眼眶里全部吸走。冰球是很简单的运动:当你获胜的意愿超出对失败的恐惧时,你就有机会了。害怕的人是不会赢的。

他希望明天青少年代表队的这些球员能够像初生牛犊,希望他们能够天真到不知道这背后的赌注有多大。冰球场的观众席上是没有“灰色地带”的:你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从观众席上看,你如果不是天才,就是一文不名的废物,其间没有任何缓冲;越位就是越位,每次铲球不是干净利落地达到目的,就是会被判罚下场,无缘继续比赛。彼得二十岁时担任队长,他几乎带领球队赢得全国最高级联赛的冠军。之后他回到熊镇时,听见父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几乎?没有‘几乎上船’这种事。你不是在船上,就是在水里。当其他那些死白痴也全都掉到水里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你是最后一个掉到水里的。”

在彼得拿到NHL的合同、正要前往加拿大之际,父亲告诉他:不要以为“自己很行”。老人的用意可能没有听起来那么严厉,也许他想表达的是,谦卑与努力能让小男孩在自家出人头地,也能使他在异乡扬眉吐气。酒精很可能将这些话语磨得更加犀利,而彼得也许不是故意那么用力摔上门的。不过现在这都已经没有差别了。一个年轻人沉默地离开了熊镇,当他再度回家时,所有的言语都已经太迟。你是不能正眼看着墓碑乞求原谅的。

彼得记得:当他孤身一人在见证自己成长的所有狭小街道上走动时,他察觉到那些他认识了一辈子的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他记得当他走进房间时,他们突然都停止了说话。起先他总是惊恐地盯着时钟,以为自己迟到了。他们终于把他当成体育总监,而非大明星。经过那个阶段后,他感到轻松不已。随后,球会在各级联赛体系的排名继续下落。当人们告诉体育总监他们真正的想法时,他感到自己内心某处还是希望他们能再度将他当成大明星看待。冰球观众席上是不存在“灰色地带”的。

所以,他为什么要继续呢?因为他从未考虑过其他选项。许多人很难记住自己为什么开始喜欢这项体育活动,但对彼得来说,这很简单。最初当他穿着冰球鞋站立时,他如此喜欢这项运动带来的寂静。冰球馆以外的一切都消失了——寒冷、漆黑、老妈生病、老爸在他回家时又喝醉了……当他站在冰上时,脑海里只是一片寂静。他第一次尝试时年仅四岁,但冰球马上告诉他:它需要他全神贯注。他喜欢的正是这一点。他仍然喜欢这一点。

一名和彼得同龄、但看起来比他老十五岁的男子目送他穿过镇中心。他抓挠着胡须,拉了拉身上的军用夹克。两人十七岁时,放眼整座熊镇,只有一个人认为彼得的冰球天赋胜过罗宾。臭老头苏恩总是说:“天赋就像两只飞向天空的气球。有趣的是,关键不在于哪只气球飞得更快,而在于哪只气球的绳线更长。”当然,他是对的。即使教练坚称小男孩罗宾心理上还没做好准备,理事会与赞助商们仍逼他将罗宾升到甲级联赛队伍。罗宾在猛烈的铲球下崩盘,受了伤,害怕不已。在球季剩下的时间里,他宁愿把橡皮圆盘放在木板上,也不愿陷入近距离肉搏战。当观众第一次狂嘘他的时候,他径自回家,哭了起来。这种情况第二次发生时,他回家借酒浇愁。

十八岁时,他的球技反而不如自己十七岁时的水平。而在这段时间里,彼得已经发展成这座小镇前所未见的精英球员。彼得获得升上甲级联赛的机会时,他已经准备就绪。罗宾每次登上冰球场时总会犹豫,而彼得则是吓不倒的。就在罗宾进工厂上班的同一年,彼得杀进了NHL。冰球界是没有“几乎”的。一名球员实现了梦想,另一名球员则在酒吧的门终于敞开时,在雪地里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