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8页)

米海里一句话也没说,把我送到斜坡,那里有两匹马正等着我们。他帮我坐到鞍子上。我临走时给了他一个金皮斯托尔,说:

“你知道,米海里,我不富有,但我想奖赏你,因为你为了我而使自己冒着死亡的危险。如果我们在修道院被人碰上,我们两个人都得被吊到火上去。”

说完,我才用马刺刺了一下马,骑着它驰入黑夜。我又独自一人,这在当时犹如海豚游到水面上一样,对我来说是十分需要的。

我不知道通往伯爵领地的确切道路,我放开缰绳,让马在草地、峡谷和沟中朝着通往城堡的大致方向奔驰。此时此刻任何具体的事情都没有想,一个清晰的意识控制了我麻木的心灵:在有着如此之多的国家、山川、河流和人们的所有土地上,我重又孤独一人了。有时我又回想起莱娜塔弥留时扭曲的脸,一想到我再也看不到它的时候,我便情不自禁地在寂静的黑色田野里痛苦地呻吟起来。受到突然发出的声音惊吓的鸟从自己的窝里飞起来,在我周围盘旋着。

天亮时,我辨明了方向,走上了正确的道路。早祷前我到达了维伦的城堡。对于我意外的没有和伯爵一起回来,城堡里的人很惊讶。他们怀疑我犯了什么罪过,尽管我的归来与这种荒谬显然是矛盾的,但最终他们还是放我进了城堡,允许我住进自己的房间。我已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了,在这段时间里我经受了充满绝望、恐惧和悲痛的整个生活。走进房间,我一头扎在床上,一直睡到黄昏时。晚上,伯爵夫人克制着对我的藐视,把我叫到她房间,询问了此次我们与大主教一起远行的情况及我返回的原因。但我感觉身体还不太好,编不出逼真的事情。因而,看上去,伯爵夫人把我当作失去了理智的人。第二天城堡里所有的人与我打交道时都提心吊胆的;若不是伯爵傍晚回来了,他们恐怕最终会认为有必要给我带上镣铐。

我见到伯爵就如同见到亲人一样。当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坦诚地把我在地下室里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而他则向我述说了我走后修道院里发生的事情。从他的话中我得知:当人们在监狱里发现莱娜塔的尸体时,谁都没有怀疑她是被恶魔整死的,这也成了反对她和她的朋友们的新的罪证。福马法师丝毫没有认为案件已结束,他立即叫来许多他怀疑可能与魔鬼交往的其他修女进行审问。她们所有的人在遭到最初的拷打之后,都急忙称自己罪孽深重。根据修女们的供词,整个修道院的修女和虔诚的玛尔塔师太都犯有可怕的罪孽:与魔鬼签定协议、参加巫婆狂欢夜会、参加魔鬼的祈祷,等等。仿佛多节蛇一样,指控扩展开来,很容易想象到,伯爵、我以及米海里的名字都将被牵连到侦讯案件中去的。

“我特意赶回来警告你,鲁卜列希特,”伯爵最后说,“当然,我也有被指控的危险;但福马,这个可鄙的忒耳西忒斯(1)未必敢直接威胁我。无论如何,你不必为我担心。你要知道,我记着西塞罗在他的《论友谊》中的遗言,对于我挺身而出帮助你,我丝毫不后悔。我可能已为我们的夜间之行付出了很高的代价,尤其是你的逃走成了指控的重要罪证。所以,我劝你立刻离开这个地区,并且暂时换换名字。”

我,不言而喻,立即对伯爵一直给予我的帮助表示了谢意,并回答说:他的忠告与我的决定不谋而合;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这时他表示要给我一些钱,既作为我的秘书工作的报酬,也作为友好礼物的一种形式。但我决定拒绝了,因为即使不收钱,我已在很多方面依赖于他,这使我感到很不安。伯爵流下了眼泪,他拥抱我,亲吻了我,尽管这个吻不是处于平等地位上给予的,而是作为一种仁慈或者一种礼貌。但此时我高兴地回忆起它,因为伯爵在做所有的事情时都像一个孩子似的天真无邪、心怀坦荡。

第二天一清早,我离开了冯·维伦的城堡,在到达阿捷纳乌之前一直骑着伯爵的马。以后的路程我是徒步走的,在回答人们提出“你是谁”的问题时,我回答说:我原是一个兵,现在回家乡去,我的名字叫贝尔纳德·科奈茨。我一直朝南走,因为我十分想看看自己的故乡洛茨海姆,我已离它很近了。经过三天的旅程之后,我回到了自童年时代起就非常熟悉的绿色山冈戈赫瓦里德。

我在洛茨海姆山脚下的一个“哈博莫特”旅馆过了一夜。利用这个机会,我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小心翼翼地询问了老板有关自己的双亲以及我童年与青年时代所有亲近的人的情况。我得知,感谢创世主,我的父母都健在,我的姊妹和兄弟们生活得都很幸福和富裕,他们都以为我死在进军意大利的途中了。我还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我童年时代的朋友,可爱的弗里德里赫已不在人世了。但根据旅馆老板的话来判断,在其他方面,我们的洛茨海姆没有多少变化,恍若不是过了几十年,而仅仅是与药房主人、当地神父、面包商以及铁匠才分别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