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亚基尔(第3/3页)

我指出,不管怎样,能了解秘鲁保护者和拉丁美洲解放者确切说过什么话总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齐默尔曼断然说:

“他们交谈时说什么话也许无关紧要。两个人在瓜亚基尔相遇;如果一个压倒了另一个,是因为他具有更坚强的意志,不是因为他能言善辩。您明白,我没有忘记我的叔本华。”

他微笑着补充说:

“语言,语言,语言。莎士比亚,无与伦比的语言大师,却鄙视语言。不论在瓜亚基尔,还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或者布拉格,语言的分量始终不及人重。”

那时,我感到有什么事正在我们中间发生,说得更确切些,已经发生了。我们仿佛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们。书房里暗了下来,还没有点灯。我似乎漫无目的地问道:

“您是布拉格人,博士?”

“以前是布拉格人,”他答道。

为了回避中心问题,我说道:

“那准是一个奇特的城市。我没有去过,但是我看的第一本德文书是梅林克4写的《假人》。”

齐默尔曼说:

“古斯塔夫·梅林克的作品里只有这部值得记住。其余的作为文学作品相当差劲,作为通神论的作品更加糟糕,最好不去看。不管怎么,那本梦中套梦的书里确实表现了布拉格的奇特之处。布拉格的一切都很奇特,您也可以说,什么都不奇特。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在伦敦时,某个傍晚也有同样的感觉。”

“您刚才谈到意志,”他说。“马比诺吉昂5里有个故事说两位国王在山顶下棋,他们各自的军队在山下厮杀。一位国王赢了棋;传令兵骑马上山报告说,输棋的那位国王的军队打了败仗。人的战斗反映在棋盘上。”

“您瞧,魔法的作用,”齐默尔曼说。

我回答道:

“或者是意志在两种不同的战场上的表现。凯尔特人也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两个有名的吟唱诗人的比赛。一个诗人弹着竖琴,从黎明唱到黄昏。星星和月亮爬上来时,他把竖琴交给对手。后者把琴搁在一边,站起身。前者认输了。”

“多么睿智,多么简练!”齐默尔曼惊叹道。

他平静后接着说:

“我得承认,我对不列颠知道得太少了,实在惭愧。您像白天一样涵盖了西方和东方,而我只局限于我的迦太基一角,现在我用少许美洲历史来补充我的不足。我只能循序渐进。”

他的声调里带有希伯来和日耳曼的谦卑,但我认为他已经胜券在握,说几句奉承我的话对他毫无损失。

他请我不必为他此行的安排费心(他说的是此行的“有关事宜”)。随即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给部长的信,信中用我的名义说明我辞去任务的理由和齐默尔曼博士公认的资格,并且把他的自来水笔塞到我手里,让我签名。他收好那封信时,我瞥见了他的已经确认的从埃塞萨到苏拉科的飞机票。

他离去时,再次站在叔本华的作品前面说:

“我们的老师,共同的老师,有句名言:世上没有不自觉的行为。如果您待在这座房屋,您祖传的这座宽敞的房屋,是因为您内心想留在这里不走。我尊重并且感谢您的决定。”

我一言不发地接受了他最后的施舍。

我送他到大门口。告别时,他说:

“咖啡好极了。”

我把这些杂乱无章的东西看了一遍,毫不迟疑地扔进火炉。这次会晤时间很短。

我有预感,我不会在这件事上再提笔了。我的主意已定。6

1 Martin Heidegger(1889-1976),德国哲学家,存在主义学说创始人之一,著有《存在与时间》等。

2 原文为法文。

3 Domingo Faustino Sarmiento(1811-1888),阿根廷政治家、作家、教育家。1868至1874年间任阿根廷总统。著有小说《法昆多,文明与野蛮》、政论《美洲种族的冲突与和谐》等。

4 Gustav Meyrink (1868-1932),奥地利小说家、剧作家。

5 中世纪威尔士的系列传奇,主要是亚瑟王和圆桌骑士的故事,语言古拙。英国作家马洛礼(Thomas Malory,1395-1471)写的《亚瑟王之死》里许多故事取材于此。

6 原文为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