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12页)

不过,此时水已经开了。我跑过去,不管她要不要,冲上咖啡。我要她待在办公室里,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然后我向她道了一声再见,戴上帽子,穿上外套,出门找丽蒙娜去了。途中,我在医务室停下来,要护士守在约里克身边护理,一直等到我回来。人们不时地拦住我,给我出主意,打听最新的消息,或者向我说上各色各样离奇古怪的故事。我对他们说对不起我没有时间。我只对葆拉·列文说了几句话,因为我要她随时了解哈瓦的情况,并且要她不让其他人进入办公室。

我竭力把自己的思绪整理清楚。问题是我一点都不清楚从何处着手。当然,我早已听到有关吉特林的谣传,据说他已经搬去跟丽蒙娜和约尼住在一起了。各种含沙射影、窃窃私议和中伤诽谤不绝于耳。但是,我直到现在都并不感到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表明态度。一个以思想开明、生活自由而引以自豪的社会不应该干预一个人的私生活,至少我认为应该如此。夫妻之间、朋友之间(不管是男是女)的情感问题在我看来纯属个人问题,完全可以挂出“闲人免进”的告示牌。现在哈瓦却跑过来,说什么情况严重,亟待公断。谁出来说话呢?当然不是我。任何有关性与感情的事,或者有关两者之间的关系,对我来说都是一个“陌生的领域”。

当初,我在莱比锡,还是一个小孩子,我坠入情网,爱上了一个漂亮的中学女生,但是她却喜欢一个年轻的网球明星。他是那类公众称为“金发雄狮”的美男子,然而也是一个希特勒的狂热崇拜者。我一度情绪低落,但是不久便振作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天清晨五点钟,家里的一个女仆走进我的房间,睡到我的床上来了。不久,我参加了在波兰的犹太复国主义先锋组织,来到巴勒斯坦。在这里,大约二十五年前,我爱上了佩[1]。事实上,我也许仍然用我自己的方式在爱恋着她,但是我从来没有让她知道。现在,她已经是四个孙子、孙女的老祖母了,而我依然是光棍一条。我还有几次逢场作戏、令人难堪的性爱体验,对这些还是少说为佳。很遗憾,它们都平淡无奇,很快教人后悔。依我的看法,这件事包含了许多痛苦和尊严的丧失,换取的只是非常短暂的快感。我承认,它是一种强烈的快感,但它是那么的短促,那么的没有意义,不值得为此做出如此大的努力。当然,公道地说,我的经验是非常有限的,不足以概而论之,但我愿意把自己的想法在这里说出来。社会上色情行为的大肆泛滥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使人们为建立一个美好社会的种种努力成了一种嘲讽。这并不是说我们不应该把目光看得远一些并继续努力,只是说我们在努力时,不应该抱过高的希望、存有幻想。相反,要尽可能地谦虚谨慎,不虚妄自负。不过我现在还是把唱片换一面吧,因为今晚肯定又是勃拉姆斯之夜了。

那么,接下去怎样?哦,是这样。我找到了丽蒙娜。她记得,昨晚她给犹太哲学小组成员供应完夜宵之后就回家了。(“那是什么时候?”“很晚了。”“是很晚了,但具体是什么时间?”“雨下了大多半的时候。”)她发现他们两个人都睡不着。两人都有点累。相互间都很友善,“就像打过架又和好的两个小男孩”。他们对她也很友善。然后大家去睡觉了。她也上床了。(那之后他们互相之间是否还是很友好,我不想去猜测。我知道什么呢?)

“约尼是何时离开的?”

“夜里。”

“具体什么时候?”

“很晚了,他一定很晚才出走的。”

我问她早晨发生了什么事。阿扎赖亚醒了。他觉得他听到了枪声。他醒来时常常认为他听到枪声。有时候她认为她也听到了。当他们发现约尼不见了,他开始四处奔跑。

“谁?”

“扎罗。约尼不会奔跑的。约尼做什么事都是慢悠悠的。他从不奔跑。”

“你为啥这么说?”

“约尼累了。”

长话短说,阿扎赖亚冲到拖拉机库,冲到食堂,跑遍了所有的地方。那么,他在四处奔跑的时候,丽蒙娜在干什么呢?她在检查约尼带走了什么东西,留下了什么东西。他带走了通常部队深更半夜征召他时带的东西。部队有时就在深更半夜来找他。为什么她如此自信部队昨天夜里没有要他去报到呢?她不能做出明确的回答,只说:“这一次,情况不同。”

然后她干什么呢?她坐下来等候。接着,她穿好衣服,整理好床铺,把房间打扫干净。她没有去洗衣房工作。她给蒂亚喂了早饭。又等了一会儿。她在等什么呢?她要等到七点十五分。为什么是七点十五分?因为此时正是哈瓦和约里克起床的时候。就这个时候她告诉他们,昨天夜里约尼出走了。我对他们说不要慌张,不要为此事心神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