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今年屯子里头杀猪杀得晚,前几天雪太大,两家杀年猪的都把时间推迟了。

杀一口猪不光是自己家人吃,大部分还得卖给屯子里头的人。

这时候,美国的大约克夏猪已经普遍引进了,这种俗名称为大白猪的猪种,遍布了各地养猪场。虽然宣传说这种猪肉质好,但是吃起来,还真就不如咱本地的黑毛猪。

望山屯就在砬子山半山腰,各家各户养猪都是半放养的,村里头人人都认识也不怕丢。这样养出来的猪,一点子那股猪肉的骚臭味儿都没有,单单放点作料水煮,就喷香喷香得不得了。

瘦肉不柴,肥肉不腻,要是搞个大肘子烀熟了,给个皇帝都不换!

再加上家家户户自己渍的酸菜,五花肉切得半指头厚,先烀熟了再加上酸菜这么一炖……

酸菜最是吸油,炖上这么两个小时之后,那颤巍巍的肉片放进嘴里头都不用嚼,微微那么一抿就碎了。稍微一吸溜,立刻就顺着嗓子眼下去了。热乎乎、香喷喷,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张开了!

那汤酸溜溜香喷喷微微带着那么一点油花却一点不腻,泡上一碗米饭,行了,不吃撑别想从这桌子边走开了!

老沈太太把大炕桌从煤棚取出来刷洗干净,放在烧得滚烫的热炕上,最中间放了这么一大盆汆白肉。沈寅初又露了一手,做了红烧鲫鱼、糖醋排骨。

猪蹄子这年头村里没人爱要,他搞来四个。用火燎干净猪毛刮干净,剁成小块,放在瓦罐里头搁在压了火的炉子上头,咕嘟咕嘟炖了整整一个下午。

两个小的馋了,夹出来放在小碗里一人一块,连骨头都炖得掉下去了,那红腻腻的汤汁,叫冷空气激一下立刻就凝成了胶质。

“好吃!爸爸下回还做!”

“行,还做!”

自己家吃年饭,用不着整那么多菜,菜硬大伙儿爱吃就行。沈寅初又炒了个腐乳土豆块,洒上一层葱花,开始摊五彩大拉皮要用的鸡蛋皮。

五彩大拉皮虽然是东北本地知名凉菜,这会儿却还没流行起来呢!他买了两块凉皮,先用冷水泡开切宽条。又切了黄瓜丝胡萝卜丝黑木耳丝,鸡蛋摊成鸡蛋皮切丝,正好五色。

均匀摆好盘,喷香的芝麻辣椒油浇上去一勺,刚捣碎的蒜末放点。再炒香五花肉末和大酱,往上面这么一倒!黄瓜绿鸡蛋黄木耳黑胡萝卜橙澄澄的,再加上凉皮的白色,和肉酱的褐色,好看!

“行了,齐活!”

“来,哥,上炕,你坐炕头!”

一家人盘腿坐了一圈,苏鲤把五彩大拉皮赶紧拌开,都是自家人,没有那些虚头巴脑的,直接就开吃。

两个小孙女已经偷吃过一轮猪蹄了,白露正抓着排骨啃,为霜吃猪蹄吃得满脸都是。老四没蒜吃不下去饭,捣了半小碗蒜泥,兑了酱油,夹着猪肉片蘸了猛造。

虽然生活条件好了许多,但是这时候的年还是平常不能比的。但就说这将近三百斤的黑毛猪,平时哪弄去?

“咱家大黑还长得小,咋也得半年才能杀,”小丫夹了一块有脆骨的排骨,嚼得嘎嘣响,“到时候要是杀了的话,猪蹄子咱都各个家留着,谁也不卖。我大侄女爱吃。”

今天三十,东北的习俗是半夜十二点吃饺子放鞭接神,所以年饭一般都吃得很早。下午沈寅初带着老四小丫还有苏鲤去给老爹上坟,回来才做的饭菜,现在也才将将七八点钟。

屋里头火炕烧得太热,沈寅初下地把外屋门开了个缝,微微透点风又吹不到炕上的人。

“今年饺子都包啥馅儿的啊?”

“白菜猪肉,”老沈太太年年包这一个馅儿的饺子,早已经成了老沈家的习俗了,“你们要爱吃啥再包点别的也行,但是白菜猪肉必须得有。吃完饭,明天再给你们爹供上点。”

“行,再包点三鲜馅儿的吧?韭菜鸡蛋虾爬子,小丫从小就会扒虾,一会儿你多扒几个。”

“你才扒瞎呢!”

东北话扒瞎是白话瞎扯淡的意思,跟扒虾同音,看见大哥说话时候带着坏笑,小丫立刻反应过来了。为霜听不懂大人们的插科打诨,眨着眼睛问小丫:“小姑姑,你不爱扒,我给你扒虾。”

一桌人笑成一团,沈寅初看老四快抱着盘子造了,忍不住提溜他一句:“老四,你考试啥样啊,我还没问你呢。我跟你说,要是考得还不好,就继续跟我练摊儿去。”

苏鲤其实告诉过沈寅初了,还特地去老四的班主任那问过了老四的学习情况。不过,看这小子吃得忘乎所以的,沈寅初就是想逗逗他。

“还行吧,全班十二,”看着他哥打量他,老四赶紧申冤,“哥!我好好学了,但是那不得慢慢撵么,数学语文我都整挺好,就是那英语,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