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路

确认了,昨夜的“投名状”就是个圈套。

到底是个圈套好?还是知法犯法好?马振坤不知道该不该收回烂尾楼上那句话。

来者没有熟面孔,都不是上次来到套房时见过那些人,在普通人眼中,他们更加凶神恶煞,更像是打手。不过,两位前刑警对这种邪恶之气向来免疫,在他们眼中,所有法外狂徒都比自己低一等,他们不会怕,只觉得这些人更难对付罢了。

人数占比是10:2,这次一定要取巧了,就连警校那些王牌教官也做不到一打五。听程兵说起过,老于年纪轻轻坐到这个位置,就是因为下手黑,他收纳老干子成为军师,靠的就是把老干子原来的老大做掉,他不杀人,只折磨人,听说那老大走的时候,在长沙再无落脚地,还瞎了只眼。

手下的弟兄一定跟老于一脉相承。

听到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时,马振坤早就开始构思,如果谈不妥——看老于的眼神,这事大概率会发生——该以什么形式金蝉脱壳。从大门走是不可能了,想着想着,他的目光瞥向套房窗外,那里向外支出了一个放置杂物的空间,一看就是后来自制的,同样被防盗栅栏保护着。

经过训练的人,铆足劲一拳能打出三到五倍自身重量的冲击,这样的击打重复数十次,方能折断栅栏。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栅栏受损的同时,手骨也将承受相同的伤害,手指骨骼的硬度跟不锈钢可没法比。就算手能撑住,老于手下的壮汉们也不会给两个人这样的时间。

马振坤忽然灵光一闪。

横向不行,可以纵向!

这种杂物台和建筑的连接往往采用榫卯结构,几根交错的铁钉承载了绝大部分重量,顶楼承受的水汽最多,铁钉肯定发锈,两个人趁乱钻进杂物台,用力跺蹦,腿部肌肉加上自身重力,动量高于拳击,起死回生的机会大了很多。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和杂物台一起从三层掉下去会摔成什么样。

摔骨折也比在这儿受折磨要好。

马振坤不动声色地朝窗户的方向靠了靠,可老干子接下来的动作让他的脑门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老干子直接站到窗边,朝外面看了看,似乎窗外正走来一个不自量力的可怜人,他轻声叹口气,手随便指了指,两个打手就站在窗边,还拉上了窗帘。

神经突触工作的速度往往超脱时空的禁锢,刚刚这次思维层面的博弈仅发生在一秒之内。

就这一秒,马振坤败了。

老干子回到床边,啪啪几下关掉了房内所有灯,灯台是对称的,靠床的两侧各有一个老式点唱机般的旋钮,他又拧开其中一个,床头灯幽幽亮起,昏暗的光线下,程兵和马振坤只能看到老于明暗相间,看不出任何内容的面部。

此人脸上没有刀疤,只有青春期没处理好形成的痤疮坑,就是这张总让人感觉稚气未脱的脸,带来的压迫感前所未有。

打手们全部隐入黑暗,他们藏匿得特别好,马振坤几乎听不到他们的鼻息,敌暗我明的态势让他万分焦虑,他强迫自己再寻出路。

在他的估计中,程兵和老于会做如下交流。程兵说,怎么可能,我是修空调的,我堂弟是开夜宵摊的,做这事,总得搞个正经工作打掩护,这在我们老家叫“麻雀”,来长沙半年了,还没听说你们这儿叫什么。老于会说,别骗了,就是个套,试你们的,你们还真上钩,你们刚去,警察就来了。那个窝点已经被你们打掉了,你们真不知足,还敢再来我这儿,当卧底真是不要命。程兵接着说,对吧,我们要真是警察,还敢再来你这儿报到?昨晚我们兄弟俩也是一脸懵,到了那儿都不知道偷什么,总不能让我们偷小孩吧?正想着呢,就听到警笛声了。你不相信我们,我们还不信你呢!

程兵一定会和老于周旋一会儿,马振坤需要立刻想出第二条离开的途径,并在这斡旋的过程中确保这路径的安全。

嗡嗡嗡……这声音是——排风扇!

这卧室有独立卫浴,老式宾馆套房的排风扇往往放置在主卧的卫生间,因为只有这一个,加上方便检修,扇口会设计得很大,可供维修人员通行。

马振坤盯上了靠墙放置的扶手椅,新计划如参天大树从他脑中生长出来。

他可以佯装累了坐在椅子上歇一会儿,趁两个人沟通,偷偷把椅子朝卫生间门口移动,局势一触即发时,他迅速把扶手椅搬进卫生间,招呼程兵进来,两个人锁好门,站在椅子上卸下排风扇,等门被撞开时,他们已经钻进了排风管道……

咔嗒。

卫生间门打开了,两个黑影走出来,就站在门口。

马振坤的心彻底凉了。

如此周密的安排,不像是老于一个人能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