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二十七天

许娇河支起腰杆跪过一刻钟, 才发觉这个中体验,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苦不堪言。

身体里一直有股温热的暖流游走在四肢百骸,消弭了单薄蒲团阻挡不住的地砖寒凉之气, 也让滴水未进、饥肠辘辘的肚腹得到充盈——简而言之, 她不困也不累,除了无聊, 反而越跪越精神。

到后半夜, 实在跪得生无可恋的许娇河打起了青霜的主意。

软磨硬泡之下, 对方不得已告诉她, 前头沐浴时浸泡的青鸾池, 是如梦世另一样不对外传的天灵地宝, 有强身提神之效,只要在其中待上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整整三日让身体保持最佳状态。

青霜道出这些话,与其说是跟许娇河闲聊, 倒更像是为了向另一旁默默站立的露华解释清楚, 如梦世并没有虐待云衔宗远道到来的贵客。

她说完自己想说的,重新变成一尊有体温无知觉的雕像,任凭许娇河怎么搭话, 都不再开口。

许娇河只好两眼发直地跪着, 她想起自己看过的传说故事, 思忖里头的弼马温被佛祖压在五指山下几百年是不是这种滋味, 没有吃喝拉撒的困扰, 只剩无趣逼得人发疯。

她强迫自己在脑海里回忆些有意思的话本内容, 好打发这寥落无边的夜晚。

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大门吱嘎一声打开,裹挟着寂寂风霜的黑绸长靴走近几步, 停在她身边。

“二位持香一夜辛苦了,且去休息吧。”

“时辰已到,师尊嘱咐我带娇河君去浮屠塔。”

又是好死不死的纪云相。

仇人相见,许娇河分外眼红。

纪云相朝她伸出手,像是忘记了前一夜两人之间发生的过节:“娇河君,请跟我走。”

许娇河盯着青年端持自矜的美人面孔,恨恨咬紧牙关。

只是顾忌着场面,终究无法做些什么。

她侧开身体,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撑住地板,姿态虽有些不雅,到底没有借着纪云相的手站起。

“我自己会走。”

她丢下一句话,看也不看纪云相,自顾自走了出去。

一路行至暗沉沉的浴室外,如梦世的天空惯有的黄昏和晚霞映入眼帘。

许娇河环视建筑一圈,只觉耸立在最中央的直入云霄的高塔,才配得上“浮屠塔”这个名讳。

纪云相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倏忽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干什么,放开我!”

被丢下水的糟糕记忆历历在目,许娇河活像受惊的兔子紧绷身体,大幅度挣扎起来。

“乱动什么。”

“没有我,单凭娇河君一个人,飞得上我如梦世的浮屠塔吗?”

青年隽秀深邃的眉目逆着昏光,八风不动的冷淡,许娇河却愣是瞧出了一丝鄙夷。

他在鄙夷自己。

……他怎么敢鄙夷自己?

同样是目中无人,纪若昙起码比他有礼貌多了!

自尊受到冒犯,许娇河的心里炸开了花。

怒极之下,她反而弯起丰润的嘴唇,对纪云相露出一丝柔媚的微笑。

察觉到青年一瞬间的发怔,许娇河反客为主,将纤巧的手指反盖在对方骨节分明的手背之上。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不事生产,养尊处优多年不见半寸粗糙的娇嫩指腹,极轻极慢地蹭过偏冷的肌肤,她浓密的眼睫一弯,低婉又驯顺地说道:“那便麻烦云相了。”

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纪云相,再度想起了昨日那抹呈在雪白柔腻之上的靡艳色彩。

任务当头,他罕见地走起了神。

须臾之后,又被一道尖锐的疼痛激得重新聚焦起视线。

许娇河涂成春樱之色的指甲正死死钉入他的手掌——她犹嫌不足,还发了狠使劲掐了他两下。

见纪云相阴冷地望着自己,眉峰因疼痛浅淡拧起一道折痕,许娇河转怒为喜,又故作天真无知与他对视道:“云相怎么这么看着我?可是我身为长辈,哪里做得还不够?”

心眼多,爱记仇,偏偏使得是不入流的手段。

果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纪云相借着这点痛楚,坚定了自己内心对于许娇河的评价。

他轻易挣脱了束缚,面无表情地攥紧掌心纤巧的腕骨,也不顾许娇河口中低嚷着他捏疼自己了,便脚尖猛地点地,如疾行的鹰隼般朝如梦世的中心飞去。

……

远观浮屠塔不觉,等到了近处,许娇河才发现这一共九十九层的高塔,悬浮在如山一般高大的人形金光中——光芒虽淡,细细观察,却是三头六臂的修士法相,看不出性别特征,只让人感觉威仪俱足。

许娇河忽然想到游闻羽曾说过的话,叶棠座下最强大的魂灵媲美大乘境界,通晓法天象地之力,后叶棠即将身死,临终前将其镇压在如梦世高塔之中,以充世世代代守护之用。

那魂灵,莫非就是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