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庆长 揭开丝绒布(第4/14页)



  他对她有真诚,因此对她坦白感情历史。在身不由己的时刻,选择接起这些电话,而不是躲避。当着她的面对其他女人说出为了避免伤害的谎言,冷静沉着,不露破绽。他要她接受他真实的自我和情感生活,他的处境,他的状态。他是这样一个男子。要她自己看到,听到,接受,明白。她只能被迫面对这样的场景。一个40岁能量强大的男子,对女人的控制和操纵,接近是一种残酷。经历的刺激实在太多。

  有时深夜她无法入睡,看着他拥抱着她,侧身而眠,额头贴着她的脸颊,发出酣沉睡眠的呼吸。他的厚实脑袋贴着她的脸,如同一个童年期男童,游戏玩耍至满头大汗,皮肤上散发出阳光和野草的腥味。手指紧紧相握,如此这般粘缠的依赖凭靠。她在黑暗中会感伤良久。他们是在渡口一起摆渡乘船的少年伴侣,嬉耍游乐,不知归途,已渐渐行至江面波心。遥遥对岸有无继续同行的路途,无人得知。一轮明月升起,天涯就在咫尺。即使是这样剧烈纠缠地热恋着缠绵着,又能如何。

  两个各有归属的人,怎样才能做到对当下和未来界限清楚,而不受到思念的伤害。呵。清池。我们并没有出路。但我们要这样执拗而盲目地,在对彼此的贪恋不舍中沦陷堕落吗。

  时间飞逝。他归期将近。他们之间务必要再有一次交谈。

  最后一个晚上。他带她去外滩奢华的餐厅吃饭。下班回家,把恒隆广场的纸袋递给她,里面是他给她选的礼物:浅紫色丝绒连身裙,质地精良剪裁出色的高级衣衫。一双小牛皮黑色高跟鞋,丝绸披肩,钻石耳环,全套高级护肤品,香水。他有足够心意宠爱她。难得两个星期,一直与她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在蜗居里苦中作乐。他毕竟还是希望她成为他的世界里的女人。

  她洗澡,穿上他所选择的衣饰,化上淡淡的妆,扑粉,抹上口红。无可置疑,镜子中的面容有了崭新意味。丝绒是矜持而奢侈的织物。一不小心就会损伤,污脏,伤口从无隐晦,在反光下呈现出背道而驰的绒毛方向,白晃晃如同疤痕。好的旗袍绣花鞋衬衣裙子都会采用丝绒质料,但庆长没有这些。她穿那条丝绒裙子的方式,如同穿一件粗布衣衫。搭配球鞋,混搭胆色无可言表。这是周庆长的风格。

  她是他生活里存在过的女子完全不同的类型。也许是从未有过的。那些艳丽时髦的年轻女孩,如同一种标准化的价值观,芳香悦人,他是置身主流社会的男人,习惯并全盘接受这一切。庆长带来独有的存在感。眼神清澈带有失落。白衬衣,粗布裤,邋遢的黑色羽绒服一穿一个冬天。稍纵即逝的笑容,像燕子黑色如剪的翅膀,轻盈掠过他童年记忆中的春日天空。整个人似乎是从一个不合时宜的时代里被遗漏下来的存在。

  他说,你很美,庆长。我给你这些,不是要你改变。而是想让你尝试生活中其他部分。她说,你想让我成为像Fiona这样的女子吗。他说,当然不是。我一直尊重和爱慕你自身的存在。但现在你是我的女人。庆长。你要接受你的男人所给予你的东西。仅此而已。

  水晶吊灯。烛火晚餐。一顿西餐花费不俗。她坐在对面,看着江水两岸霓虹灯火,内心惘然。她要的是一个伴侣,不是一个阶层。有时她把他拉进她的生活,瞻里的冰天雪地,她在现实生活中的窘困和落魄,她内心的渺远空旷。有时他把她拉进他的生活,他作为主流范畴的强势和权力,他情感的无法忠诚和割裂。只有他们的爱是单纯的。但这份情感,找不到现实的基地。只能像飘摇的种子,在风中漫无目的地漂泊,找不到一块可植种的多余土壤。

  他直接说,庆长,你不能结婚。你要离开定山。

  那你如何安排我。

  你要给我时间,让我来处理问题。任何问题都需要协商解决,不是短时间的分晓。

  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他坦白看着她,说,我无法说清对未来的预计,但我知道如何安排我们的现在。他停顿了一下,说,我想在上海帮你另租房子。事实上最简单的方式,你可以搬去租赁式酒店公寓,房间舒适干净,有人来清扫服务,你工作或出去活动,都很方便。

  不行。一个月上万,太过昂贵。

  你无需考虑这些。

  我生活得自在。也许只是你觉得不习惯。

  他拿出一张卡,递给她,说,你最近没有稳定工作,我希望你还是能够生活舒适。我要照顾你,庆长。